为什么会这么热?

是谁把他家空调关了,还开了灯?

光线太亮,刺挠的他眼睛疼。

许黎微闭着眼,尚不怎么清醒,下意识抬手去遮挡光线,不想牵扯到手臂内侧的伤口,疼得他模糊不清地嘶了声,低声嘟囔着,“我去、什么情况。”

滚烫的热度如影随形,让他避无可避。

伴随着四肢的酸软疼痛,好似有人将他捆了、架在火堆上翻来覆去的烤着。——这个念头刚在许黎脑中成形,他便猛地睁开眼睛,他倒要看看是哪个小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不知死活的对他下手!

等他睁开眼睛看向光源处,却不由的一怔:

……映着大片雪色银光的长方形玻璃,透过玻璃能看到外面此起彼伏、不断变换着的苍茫雪景。

这根本不是他家。

他坐在辆穿梭于雪原中的列车上。

外面银装素裹,冰封千里,半点绿意不见,车厢很少有位置空着,都是些十八/九岁的年轻人。

但年轻人与年轻人也是各不相同的。

有的生动活泼、有的瘦削沉默。

他也没被谁绑起来架到火堆上烤。

他只是发高烧了,烧的还挺厉害。

倒映在玻璃上的影子勉强能看出他此时是何模样,脸颊绯红、额头滚烫、呼吸灼热。枯黄毛躁的头发掩过了眉眼,贴着那张瘦骨嶙峋的脸,处处都在诉说着贫穷和营养不良的身躯,却又套在件质地柔软、光看就能知晓其价值不菲的衣服里。

极其不协调。

就像乞丐摸进了富人家里,偷了穿别人衣服,出门时都缩手缩脚,不敢正眼瞧人的畏缩模样。

这不是他的脸和身体。

怎么回事?!许黎猛地皱紧眉头,很快又反应过来。

哦,他噶了。

噶得还有点冤枉……真说起来就是气!

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两个憨批盗墓贼盯上了x城里的座古墓,说那至少是上古黄帝时期的墓穴,千方百计、呼朋唤友的将其撅了,想从里头挖出来值钱的陪葬宝贝卖钱。

结果宝贝没挖出来,竟然在阴差阳错之下,将封印女魃的长木楔给拔/出来了!

旱魃能够引人食旱,所经过之处皆赤地千里、寸草不生,而距离封印之地不足百里,就是座常住人口超过千万的大都市,若当真让旱魃从那座古墓中破印而出、整座城市都会变成废土!

封印刚出现缝隙,周围疯狂涌动、不断上升的能量值便惊了动特殊事件管理部门和妖管局。

接着便辗转将调令递到他跟前来。

让他去对付女魃,许黎原本是拒绝的。

那可是狠起来连自己都能封印、就为了不再给大地继续造成旱灾,好让人类传承绵延的神女。

上古黄帝的亲女儿!

身份尊贵、功德无量、实力绝顶!

他不过是个小小的桃妖,凭什么跟被困在地底几千年、走火入魔战斗力飙升的女魃动手?!

当他活得太久、老年痴呆了么!

但最后妖管局损兵折将、溃不成军。

他怕女魃发起疯来团灭整个妖管局,再顺手将人类强行送入废土世界,心情沉重地往x城走了趟。

然后他就被女魃给噶了……

艹!他就说他根本干不过女魃。

妖管局那群人非得小祖宗、小祖宗的喊着,各种甜言蜜语哄他去送死,其罪当诛!……好在他在被噶之前,总算唤醒了女魃仅剩的神智,请妖管局的人修复了长木楔。

重新将自己于原址封印了起来。

要么说人家是神女,他只是只妖呢。

瞧瞧这觉悟,这悲天悯人的神性,他怎么跟人比得了?!

所以,他现在这是在哪?

许黎盯着头顶那盏造型别致的灯看了会,突然意识到了个问题。

他是穿书了。

穿进了本他刚看过、并且吐槽过的书里。

那是本标着甜文/团宠的真假少爷文,主角是从小被调换了身份的假少爷。

而他好巧不巧的,穿成了假少爷的对照组、与他同名同姓的真少爷许黎。

——虽说是跟许家血脉相连的真少爷,却从小在贫瘠荒芜的74区野蛮生长,丑陋、狡诈、贪婪,似乎所有人类不好的品质都能安到他身上,与从小在主城区长大的主角截然不同、堪称云泥之别。

被接回许家后,更是对假少爷许瑜心生妒忌,各种针对。

刚回许家就逼死了许瑜的亲生母亲,一个在许家工作了近三十年、与许家关系亲厚的保姆。紧接着又私自闯进许瑜的房间,毁坏他辛苦画好的、打算送给许家二少许瑾做生日礼物的画。

最后还假装自己猫毛过敏、逼着许母要将许瑜养了十多年的猫送走,被拒绝后将其从二楼楼梯间摔下去,让那只许家大少送给许瑜的猫摔断了脖颈,很快一命呜呼!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他彻底惹怒了许家人。

在他们十八岁生日宴会上将他介绍给亲戚朋友的计划取消,他的双胞胎哥哥许瑾,亲自抓着他的头发、连拖带拽的将他关进了杂物房里,双眼通红的厉声骂他,“许黎,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呀,雪团在我们家养了十一年,早就跟我们的家人差不多了,你这是在杀人你知道吗?!我不明白你究竟有多恨小鱼,能那么心狠手辣连只猫都不愿放过!”

又因为许瑾和许瑜的十八岁生日宴临近,许瑾将他扔进杂物房里后,黑沉着张脸,使劲儿“砰”的声从外面锁紧了门,“你就在里面给我好好反省,等你知道自己错在哪了、我再放你出来!”

书里写原主在杂物间里被关了三天。

出来后仍旧没反省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反而在看到许瑜收到农业大学的通知书后,居然贪得无厌的跟许父许母要求他也要去农业大学上学。

许母因此对他失望透顶,躲在房间里头哭了半日后,嘴里念叨着,“果然不是从小养在身边的就是养不熟么,算了,就随他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当真托关系给他弄来了农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而原主就是在前往农业大学报道的途中,被株异变的爬山虎绞碎成肉渣、尸骨无存。

——彻底消失在许家人的视线里。

“呃,”许黎难受地呻/吟着,将快烧冒烟的脸颊贴向车窗。

被风雪凉得彻底的车窗玻璃让他勉强清醒。

原本该死于异变手中的原主没撑到异变出现,就被伤口感染加高热折腾死了。

他不得不忍着剧烈疼痛,分神打量车厢内的情况,顺便梳理着原文剧情和原主残存的记忆。

这是开往第九主城区农业大学的车。

好消息是他噶了,但没噶的特别彻底。

坏消息是他虽然没噶的彻底,但他即将遇到原文中杀死原主的那只异变。——原主记忆中的异变都格外狰狞凶残,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移山填海、无所不能,简直比发疯嘎了他的女魃还凶!

许黎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凭借这具高热不止、又虚弱无力的人类躯体再次逃出生天。

他邻座那位正在跟对面的人攀谈,嘴角似笑非笑的勾起,透着股高高在上的、来自主城区的优越感,“据说你们下城区是不种植粮食的,因为买不起农科院研究出来的低异变率粮种,那你们平时吃些什么呀。我听人说,你们基本都是以主城区提供的粗麦面包、煮土豆和玉米碴作主食,当食物供应不足的时候,还会吃蚯蚓干和蟑螂肉糊,是不是真的呀。”

被他问到的是个女孩。

身量很高,目测超过175cm。

她身形极瘦,脸色蜡黄,将自己裹在件破旧的厚棉衣里,目光呆滞的盯着对面的人看了片刻,才蠕动着干枯发白的嘴唇,轻轻地“嗯”了声。

问话那人故意发出声惊叹,“是吗?那你们可真可怜呀,蚯蚓跟蟑螂都是那么恶心的东西,光看看就会背后发凉,怎么有人能够咽得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