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时间返回到昨天。

迟溯放学回到房间第一件事是打开衣柜，那些破破烂烂的脏衣服都堆在里面，他将这些破布拿出来一件一件看。这次他不看logo，他只找那些布满污渍的衣服。

白天他在学校里到处都转了一遍，几乎每一个卫生间都是霸凌者行凶的地点。他找到了自己被丢掉的桌子，在西北角的小树林里，里面的书本散落一地，翻开第一页时，上面还有字迹工整的几个字——

高二6班

迟溯

每一个笔划都像是从字帖上复刻下来的，字迹骨骼清秀，却又清隽有力。是原主人的字，迟溯看着这几个字，心头有泛上来的熟悉感。

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他花了些时间将每本书都大概翻看了一遍，原主人是个很认真的人，每本书在前半部分上课的笔记都规规整整地记录着，几乎没有错漏的知识点。

到了后面书开始渐渐空白，有零星的几句话散落在书页里。

【我好想反抗】

【脏】

【我想像鸟那样自由，可我注定不自由】

【老师说，我这种学生没必要找他问题，每一句都是多费口舌】

【如果能自杀的话，我想死在他生日那天】

【主人】

迟溯背靠着大树，翻开最后一本书，是一套卷子，名字叫《基础数学38套》，在第二页的夹缝里，藏着一行小小的字。光从树叶的缝隙刺入，直直扎在那句话上——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迟溯闭了闭眼，脑海中闪过许多。

那条被投诉了六千次仍然没有改掉的提示，王成勇办公室为首的几份学生档案，他一整天在学校里的所有经历，每一个人的眼神是怎样的。

副本执意以他的名字来代替。

姓名为“傅斯宇”的档案，出生日期为1996年5月12日。

王成勇办公室的电脑他可以很轻易地打开，私立高中主任的电脑不会是太低的配置，只是因为副本的时间线在十年前，系统还是迟溯熟悉的那个。他打开手机，对着上面的2013年看了很久。

他不记得自己是哪年生人了，但他对2013年好像也有些许记忆残存。太模糊了，记忆好像蒙了一层黑纱，什么都看不清楚。

手里这本老旧的03年编订的高中教材，迟溯闭上眼睛好像还能记起一些知识点在哪一页。

所有事情好像能在他的大脑里串成一条线，他重新翻开写着大大的【脏】字的那一页，这是他最后的疑惑。为什么会有被欺凌者觉得自己很脏，这个逻辑在迟溯的思维里是不成立的。

他知道一定有原因。

大概藏在这些杂七杂八的破布里，那些刻意附着上去的污渍，像极了为了掩盖某种痕迹而给上面强行附着了另一道痕迹。

数学课，迟溯打算偷偷溜走。台上的老头满头白发，颤颤巍巍地拿着一根粉笔写了几道题，慢悠悠地转过身，拿棍子敲敲黑板。

“哪位同学上来解一下？”

教室里有人上课上着上着就走了，老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轮到迟溯站起来要走的时候，他突然用棍子敲了敲地面。

发出清脆的响声。

“好，这位同学。你站起来是要上来写题吧。”老头冲着迟溯缓缓抬起手臂，举着一直粉笔，等他过来接。

迟溯步子都迈出去了，又临时改变了方向，没有一句推辞地走了上去。接过粉笔之后没有半刻停歇地开始在黑板上划动。

粉笔与黑板接触发出的声音引得不少人抬起了头。

前座的男生脸色一变，内心大叫不好，这题他不会做，迟溯怎么一副信手拈来的样子？他该不会马上倒二不保，要被迟溯反超了吧！

迟溯写题很快，将粉笔放在桌上时，老头慢悠悠地看过去，扫过一眼之后，他扶了扶眼镜。

“这是你从哪里看来的野路子？”老头眉心一拧，似乎对此很不满意。

前座的男生松了口气，原来只是看起来唬人，其实根本没写对啊。

黑板上的做题过程相当简单，几步就能得出一个结果。比较复杂的那道题，迟溯省略了计算的过程，在最后一步直接写上了答案。

小胖在底下看着，直呼死定了。

老头是个很刻板的人，他最讨厌学生写题省过程，认为这样偷懒的学生都是不可能学会数学的。他们平时抄数学作业都很小心，把作业本、练习册都写的满满当当才敢交上去。

迟溯这是上哪背的答案，怎么往老头枪口上撞。

“这是最简解法。”迟溯目光在几道题目上扫过，确认自己写的没有错。

老头举起棍子在黑板上用力地敲打，惊醒了底下睡觉的同学，此刻全班的视线都集中在台上，尤其是迟溯身上。

“你在外面上了什么五花八门的补习班，学到这点东西拿来糊弄我。我讲了很多遍，我交给你们的方法，虽然有点繁琐，但是它永远不会出错。”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迟溯！如果心思每天都在那些肮脏事上，你可以退学了！”

迟溯没有一刻停顿地说：“我也不会出错。”

“你这种考60分的人有什么资格讲这样的话！”老头拿出备课本里夹着的一张纸，上面有题目和密密麻麻的计算过程，他把纸张往迟溯脸上扔，“不是想走吗？不是有你的最简解法吗？这道题，十分钟之内给我一个答案，以后我的数学课你想去哪里去哪里，我不会过问一句。”

这是一道计算过程很繁复的题，迟溯扫了一眼，知道这道题没有什么简单解法，因为它本身就很简单，难就难在计算。

他微微抬眼，从老头满是皱纹的脸上看到了一抹不屑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