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夭恍惚觉得这种痛苦会持续到他昏过去,但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消逝,疼痛开始减轻,他也疲惫地在师尊怀中睡了过去……
……
再次醒来,耳畔传来似曾相识的水声。
桃夭夭抬起手,揉了揉眼,还未开始伸懒腰,身上盖着的外裳便滑了下去。
随即,那外衣又被一只手提了起来,重新盖到他身上。
桃夭夭这才小小打了个呵欠,睁开眼,迷糊地仰头笑。
“我醒啦师父!”
“这么精神,感觉怎么样?”风行止将桃夭夭扶起来,带着他于道潭上方站立,却神奇地没有掉下去,仿佛像是站在结界之中。
桃夭夭举起手,转了转身子,又原地轻轻跳了一下,道:
“感觉身体很轻盈,没有之前笨重。”
“就是好像双腿轻飘飘的,没什么力道。有点奇怪。”
“那就是成功了。”风行止接过桃夭夭的胳膊,按了按骨头,又往上捏住了肩骨,道,“比之前强健了十倍不止。”
“那我是不是能随便走路了?”桃夭夭惊喜地踮起脚尖,轻轻蹦了几下,又扑回风行止臂弯里,笑道,“感觉可以跑很远很远。”
“下水游一圈。”风行止提议,“看看四肢是否受你掌控。”
桃夭夭忙点头。
“没问题。”
说着,他又迟疑地停下。
“师父,我现在在哪里?”
“在道潭上方,跳下去就行。”风行止瞥了一眼已经变得平静无波的清澈水面。
以桃夭夭的高挑身形,跳下去,也不至于被淹没。
谁知道,桃夭夭听了这话,反而转了回来。
“师父牵我去吧。”
“怎么了?这水淹不着你。”风行止拍拍徒弟的肩膀,“随便跳,不会有任何事情。”
“不好……”桃夭夭双手扯住身边人的衣袖,“我看不见,这么跳有点可怕。”
风行止闻言,想了想,理解地颔首:“好。”
旋即,桃夭夭被握住了手腕,带到打开的结界边缘。
他深吸了口气,反手攥紧师尊
,在岸边慢腾腾地走。
他走得比风行止要慢一点,总是落后那么一步,看起来就像风行止在牵他走。
有时候,踩到海边的鹅卵石,他又惊讶地停下来,来回踩了几遍。
“居然是圆的石头,还有很多。”
夕阳西下,日影将师徒俩依偎在一处的影子拉得极长。
桃夭夭看不见晚霞,却能感觉到拂过脸颊的海风,还带着湿气。
他一直往前走,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师徒俩都没如何交谈,却一点也不觉得闷。
甚至,桃夭夭有种非常新奇的、欢喜又紧张的感觉。
他双睫轻轻颤动,垂眸,默默地体会着这股情绪,走了许久,才有些迟疑地开口,问:
“师父,为什么……之前师父抱着我走,和现在带着我走路,都会让我觉得,有种开心又紧张的感觉?”
“很特别。明明我和师父,已经很熟悉了。”
熟了就不会怕生,也不会觉得尴尬。
但他就是直觉,和师父待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格外开心,忍不住就会笑。
有时候又会像现在这样,多了点紧张感,但又不至于手足无措,没到无法思考的地步。
仿佛仅仅是这样被师父领着,呼吸也变得温暖了起来。
明明他没有温度,也没有心跳。
桃夭夭又轻轻扯了扯师父的衣袖,期望得到答案。
“师父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风行止终于回首,看向桃花眼潋滟生光、五官明媚、在日落的映衬下格外美貌的徒弟,思虑片刻,如实道:
“这个问题,师父也无从解答。”
“没有经历过同样的境遇。”
桃夭夭有些震惊,懵懵地眨了眨眼。
“师父也会有不知道的事情吗?”
“是的。人的情感是复杂的,就理论上而言,你紧张或者欢喜,有很多种可能。师父纸上谈兵,贸然给出论断,那不是误人子弟么?”
风行止摇了摇头,看着徒弟的眸色非常宽和。
狭长深邃的双眸始终注视着桃夭夭,就像凝视着黑夜里第一次独自绽放的初生昙花,有种天然悲悯的包容。
这其实很容易迷惑人,会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
但……
风行止觉得自己无情,什么都是习以为常的伪装,连天道都觉得他是假仁假义。
桃夭夭眼中只有一片黑暗,阅历尚浅。
谁也不会在此刻,因为这个看起来格外温柔神秘的眼神而困扰。
“……”桃夭夭沉吟片刻,纠结地轻轻叹了口气,“感觉和师父讨论这些,都是没有结果的。”
“因为师父没有经验,我也没有。”
“最后就变成您看着我,我看着您……我看不见您,不了了之了。”
风行止觉得这说法有意思,道:“要
,师父带你去问问天帝?
天帝应当什么都经历过?,亲朋好友,妻子儿女俱在,想来不会不知道。”
“那怎么行?”桃夭夭连忙摇摇头,紧张道,“师父不知道,书上都说,有些私事也不应该问夫子的。”
“那我算不算人间界的夫子?”风行止反问。
桃夭夭一时被问住……
想想也是,师尊不就是先生,先生不就是夫子吗?
但是……
桃夭夭还是摇头,坚持道:“师父和夫子,应该有一点不一样。师父会照顾我饮食起居,带我出去游玩,夫子不会。”
“这倒是。所以你认为,和天帝不够亲近,不应该问你觉得私密的问题?”风行止问。
“嗯。师父也不准去问,不然天帝笑我就不好了。”桃夭夭拉了拉风行止的衣袖,催他答应。
“行,我也不问。”风行止对这些事无可无不可的,哄住徒弟就行。
桃夭夭说到这里,又忽然想起一个关键的点。
“师父是怎么学会,带我的?”
风行止回忆了一番,总结道:“徒孙遍天下的历任天帝,仙界有徒弟的仙尊,凡间授课的夫子,武馆的师傅,太子太傅……都是学习的对象。”
“……”桃夭夭听了,不知为何双眸亮晶晶的,莫名开心了起来,道,“师父这么用心,那您看别的师父,一般是怎么带的徒弟?”
“……”风行止斟酌了一下,道,“有的竹条棍棒加身,有的严厉如父,有的老迈糊涂被反欺,有的更像是道友。”
“……”桃夭夭沉默了,琢磨了一下,道,“师父,这里头,也没有跟您很像的啊。”
“是没有,但我最初是跟一位人间界太傅学的。数百年前,凡间一任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有一个比他年长了十多岁的太傅。太傅自太子年幼便在旁辅佐教导,而后太子登基,太傅加封为丞相。
这对师徒,一生未有过龃龉矛盾,直至太傅重病身死,帝王随后也于沙场战死,死后师徒同穴,为后世称颂。”
“听起来还是没什么像的?”桃夭夭直觉风行止和人间的太傅并不一样。
“只是大略学了些要点,譬如,要多关照徒弟的身心健康……身心健康这个说法,也是那位太傅提出的。”风行止倒是不避讳,“我观他命数,倒像来自于异界。”
“异界?”桃夭夭兴奋起来,“是其他的界域吗?”
“不是,是天道法则管辖之外的世界。若破碎虚空,理论上可以到达,只是没有那个必要。”
风行止微微敛起眉,试图打消徒弟跃跃欲试的心理。
“异界没有道种之力和神力,你若过去,难以存活。”
没了神力,风行止便无法为徒弟续命了。
桃夭夭一听不高兴地哼了一声,还踢了一脚脚下的小石头。
踢完后,大概是不过瘾,他又踢了几个,嘟囔道:
“我要和师父
()一样强,不然师父去异界玩,不带我。”
风行止还是头一回见桃夭夭对其他东西“撒气”,打趣道:“本座不是说了,没必要去?自然,我也不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