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凡间【喜恰单人】

她话还没说完,一旁被冷落的道士终于气得憋红了脸,嗔怒道:“愚民,你们这是何意?心若不诚,丹药不成,何人能救你们?!”

村民们又迟疑下来,唯有先前和喜恰说话的青年还直勾勾盯着她,欲言又止。

下一个被道士发难的对象自然就是喜恰,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却见她身上根本没有一丝妖气,不免狐疑起来。

真是妖精,还是...神仙?

即便这样想,警惕的道士被喜恰这样当众揭底,自然免不了气愤,又含着试探道:“你这宵小之辈,贫道心怀大义要放你一条生路,你却如此不知好歹,看招!”

言罢他一挥拂尘,一道雷青天白日忽然降下,破竹之势,便要落在喜恰身上。

喜恰微微蹙眉,单手捏诀,扬起一道防护咒。

比她的防护咒更快的是她手心的金光法印,光华漫漫,一瞬间将她兜头笼罩,雷电是分毫未伤到她。

喜恰愣住,道士也愣住,唇间飘出几个字,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你、你......”

围观村民纷纷往后退,凡人瞧见斗法,总归心里害怕。

不过少顷,道士复又镇定下来,咳了一声。

他似乎有了别的想法,放轻了声音:“小妖精,贫道见你也是一番好心,饶你一命罢。不如这样...你我打个赌,便看谁能治好这村中村民,若你赢了,我就此离去,若你输了......”

瞧着喜恰那双清澈却几分懵懂的眸子,道士笑了一声。

“——便做我道童任我差遣,可好?”

“......”

喜恰微微侧头,几分疑惑。

“吾乃黄花观主,法力高强有伏虎降龙之能,你若跟了我......”道士觉得她是在迟疑,复又想劝诱她。

喜恰摇摇头,触之四周村民胆颤心惊的眼神,决定不再周旋拖拉,直接道:“这有什么赌的,不过轻而易举的事。”

她说的轻巧,自称黄花观主的道士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瘟疫于凡人来说可是要命的事,恶念累积,怨气冲天,是故对妖精来说也没那么好救,就连他也得老老实实炼两炉子丹来治,还不一定治得好呢。

“小妖,你可莫说大——”话啊。

左右治死了也是凡人命该绝,治好了就是他的功德,若不是近来好友说此处可得仙缘,他才不会千里迢迢赶来,大费周章炼这一大炉......心里想着,道士忽然瞪大了眼睛,满眼震惊。

只见喜恰双手结印,手中凝出漫漫金光,那金光熠辉霎时散漫空中,将在场的所有村民一并笼罩住。

一时寂静,又恰似万物复苏也悄无声息的春。

道士眼见一众村民脸色渐渐好转,凝结在他们眉宇间厚重的死气烟消云散。

真的是,轻而易举。

非是妖精能做到的事......道士从震惊转而惊喜,又隐隐有几分后怕。还好他就嘴上说了两句,没真的伤了她,不然后头怎么去——

“如何?”

喜恰挑眉,见村民们仍错愕着,脸上气色却都好转起来,也不免心情好了几分。

“神...神仙......”不知是谁起了头,朴实的村民们纷纷跪地道谢,喜极而泣,“是真的神仙,活生生的神仙!仙子显灵,救我们于危难啊!”

可一句句称她为神仙的话语里,喜恰的笑容却渐渐僵住,总感觉心里不大舒服。

哦,她还没得道,还不是个神仙呢。

神佛自千年前便成一体,一者居东方,一者在西方,皆有无上信力,受四洲瞻仰供奉。喜恰虽自灵山天生地养,算是比起四洲精怪都要好得多的出身,却也算不得近水楼台先得月,也要好好修行,才能得成金仙。

现下仙没修成,先被贬下凡了。

自称黄花观主的道士眼眸渐沉,他一再打量着面前的喜恰,发觉如他所想,她身上当真没有一丝妖气。

最后他看了看身旁早已被转移注意力的凡人众徒,悄无声息带着炉子溜了......

喜恰眼尖,自是盯住了,微一皱眉:“你——”

“仙子!我家尚有老弱卧于病榻,您可否再发发善心,施手相救?”话被人打断,有人小心翼翼拉住喜恰的袖角,哀求道。

一人起了头,众人便都附和。

“求神仙保佑,仙子垂怜,救救我们吧!”

似乎凡间的妖精们各个都练就了一身极好的遁术,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喜恰再抬头,早已不见黄花观主的身影。

微微沉吟,她只得先作罢,将精力都转到正哀求她的村民身上。

“好。”向来心善的小白老鼠精,一下就答应了。

随着他们往荒凉僻静的小村庄走,只见泥墙土瓦,夯土的痕迹初看觉得沧桑久远,待深入瞧,又见朴实民风中,透着的是难以忽视的辛酸。

这里无法比大唐东土繁华,甚至难以比一座寻常城关边的村落,远看杳无人烟,旷野四围。

喜恰觉得有些疑惑,不由问道:“此地这样荒凉,你们可曾想过迁离?”

是做不到,还是如何?

走在最前的青年步履一顿,也是最先反应过来,偏回头看她。

“我家自定居于此地,侍奉地涌夫人已有百年。高祖曾许下承诺,要世世代代供奉夫人祠,绝不弃夫人而去。”

言之掷地有声,铿锵有力,连带着瞧她的目光都坚定无比,似乎是对着喜恰做承诺一般,一时倒把她看愣了。

一旁的村民也错愕着,似乎不晓得青年为何突然这样郑重神色。

但他们依旧附和青年。

“是啊,我们世代敬奉地涌夫人。”不过一人话锋一转,忽然激动,“话说仙子,您莫不就是夫人派来救我们的?”

喜恰连地涌夫人是谁都没弄明白,撩过耳后被风吹乱的发,轻轻摇头。

“不是。”

这什么夫人是他们的老祖母吗?

她这样说着,村民们也没有露出失望的样子,甚至青年看她的目光依旧笃定且认真,还隐隐含着崇敬。

叫鼠看不懂。

说着说着已进了村,喜恰不再多想,抬袖施法,纤长的手指翩跹如蝶灵动,熟稔又轻巧,似乎不曾想便能施展。

直至术法大成,漫天死气化解,看着再次纷纷拜倒的村民,她的目光却渐渐迷茫起来。

她分明没学过法术才对......

如何能结出这繁复,却于她而言又显得娴熟的法印?

“仙子大恩,无以为报!”震惊含泪的人群中,有人恳请她稍待片刻,“还望仙子给我们一个恩准,让我们款待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