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海路离文工团很近,只是苏叶绕路去了一下百货大楼,等她到淮海路的时候,已经过去一个小时。

一见到淮海路标志性的梧桐树,她的心就忍不住怦怦跳起来。

最后声音大到她耳朵都听得见了。

拿了钱给三轮车夫,她跳下车,扯了扯自己的衣摆,才抬头看向民政局门口。

路边梧桐树下,有一名高高大大,内搭西装外穿毛呢大衣,披着毛呢围巾,还戴了墨镜的男人。

他露出一个窄窄的下颌,鼻梁很高,嘴唇薄但有型。

苏叶的脚一下冻住,止不住乱想。

是他吗?

是有点老板的派头。

好高啊,得有一米八以上了吧?光看下半张脸长得还行,他为什么戴墨镜?不会是又哑又眼神不好吧。

虽然那墨镜看上去其实很帅……

苏叶也有一米六多,她的青春期在文工团不愁吃喝,个子算是女孩里高的。

回想起周奶奶在信里说,她这个孙子过了二九,直奔三十,却一直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让她老人家忧心忡忡。

当时看信,苏叶还被这句逗笑了。

现在虽然提倡晚婚,但二十九三十,属实是极限了。

苏叶朝前方挪动了一步,踩碎了梧桐树叶。那男人立刻偏过脸,定了两秒,阔步走上前来。

“……”

男人站在她面前,从大衣内袋里拿出一本牛皮包封小册子,刷刷在上面写了两个字,亮在苏叶面前。

【苏叶?】

苏叶心道不用想了,眼前的男人就是贺观棋。

有口疾不能说话,这是周奶奶很早就告诉了苏叶的。

她仓促点头:“贺、贺同志?”

男人点点头,低下头又在纸上刷刷写,片刻后给苏叶看。

【你好。我是賀觀棋,證件帶了嗎?】

怎么是繁体字?

苏叶倒是认识繁体字,只奇怪笔画这么多,写起来不累吗?

可是他的手真好看。

修长如玉骨,指缘干净,甲床圆润。

“我带了证件,现在、现在进去吗?”苏叶攥紧了包,有些紧张,几乎结巴起来,“你要不要,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贺观棋看了她一眼,在纸上写:

【你可以再考慮一下。】

苏叶不了解他,只觉得他应该是迫于年龄压力才和自己结婚,于是摇头:“不考虑了。”

贺观棋点点头,转身时大衣衣摆在冷空气中荡起一个弧度,像朝苏叶走来一样,阔步走进民政局。

苏叶咬住下唇小跑着跟了上去。

她进去的时候,贺观棋已经把所有证明都摆在办事员面前了,苏叶慢慢靠近,低头用颤抖的手在包里翻找起来。

越忙越乱,好一会儿,她才拿出那个牛皮纸袋,递给办事员。

到了这里她又感觉到紧张,连转头看贺观棋的勇气都没有了。

听说贺同志工作很忙,经常要去外面跑业务……

今天错过了,回去又要被杨干事逼迫。

难道要重蹈覆辙上辈子的结局吗,我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大不了结婚后我还住在文工团,杨干事不会骚扰已婚的,万一贺同志不是好人,我也能躲开他。

苏叶来履行这场婚姻,全靠对重蹈覆辙的恐惧,和对周奶奶的信任。

她不停在心里为自己打气,办事员翻动文件的声音都成为了巨响。

“两位同志带了照片没?”办事员问。

苏叶先是没说话,忽然想起贺观棋不能说话,急忙道:“没,没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