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海大看台上的氛围并没有因清宫的转身离去而松弛下来，还是柳率先打破了众人的沉默。

“精市，你一向都给予部员最大的空间发展，良太入部至今从表现来看都属于正常的范畴。”其实柳没有说出口的是，从他的角度来看，清宫的表现何止是达到了“正常标准”，他的进步速度已经快到记录清宫良太数据的那个册子是目前立海大所有成员中更换速度最频繁的。

其实今天的事情简直是让柳百思不得其解，首先是幸村的举动，幸村虽然严厉，但他的严厉是有亲疏远近之分的，简而言之就是期待越高，越亲近的人，幸村对他的要求就会更严格。这点从浦山和仁王的双打以“6-1”结束，幸村对浦山的态度只是宽慰和鼓励，而没有任何责怪与惩罚就可以看出来。即便清宫和浦山在幸村心里的分量可能会不太一样，但是幸村今天的严厉程度已经高到在场所有成员都没有接受过这样的斥责，包括正选。今天他说出的话，并不是幸村贯常教育后辈的风格。他向来擅长不动声色地点出问题再给予部员压力和方法促使其改正，他的执教风格，是“守望”、“鼓励”与“压力”并存的。但面对清宫时，幸村使用的态度是“毁灭”。

没错，是毁灭。

幸村的话语算是彻底否定清宫目前所坚持的一切，如果遇上心性不坚定者，放弃网球应该是板上钉钉的选择。幸村知晓言语的威力，更知晓他说出的话在部员心中的分量，所以他尊重每一位部员的网球选择，不会轻易去调整或改变他们所要走的路，就算部员遇上困境或是挫折，他也是引导居多，而今天......

“抱歉精市，我其实不太明白。”柳直接将问题抛出来，很斟酌地用词，“因为我并没有在部内感受到良太对待网球的松懈态度。”这一点从清宫远超同期的训练量和完成速度就可以看出来。

幸村双手抱臂，这是一个有点自我保护的动作，“赤也熬夜玩游戏与他通关游戏以后就更换新的游戏并不冲突。”

切原不知道话题为什么转到了自己身上，刚刚因为幸村对清宫的突然发难而本就惶惶的心更加颤动了，他偷偷躲在桑原身后力求让其他人都看不到自己。不过他的担忧是多余的，因为柳和幸村现在都没有管教切原的意思。

“你是说，良太将网球当成游戏？”柳喃喃道，没有想到事情竟然发展成了这样。

“比那更差也说不定，他给自己加上的‘元气后辈’人设就是他的游戏人设。”幸村的眼神晦暗不明，长而密的睫毛在眼前投下一片阴影。

“呵，多么可进可退的人设啊。”幸村的语气突然让立海大众人背后一寒，虽是四月春日，但微风不再清朗，呼唤的是秋日般的肃杀萧条，透过枝头的阳光不再温暖，而是直直射入内心将外壳的坚硬刺穿。幸村虽是在感概清宫，但那声拷问好似砸在了立海大每位成员的心上。

“输了比赛，他是网球新人，又是后辈，不说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会对他怎么样。”幸村泄出一声冷笑，“虽然我知道以柳的仁慈最多也就是部活翻倍。”

“就他个人的心态而言，‘啊？我是后辈，又是新人，输了不是很正常的吗？’”幸村转身把切原揪出来，“那场你陷入赤目状态后和清宫的练习赛，他输了以后，说了什么，赤也？”

柳听了这句话原本就有些发凉的脊背更是冷汗密布，明明没有和幸村说过切原和清宫练习赛的事情啊？不过他又思索了一下，幸村看起来并不是知道完整情况的样子，因为他提到的是“赤目状态”而不是“恶魔化”。

切原则是小心翼翼地回应，他小动物的敏感此刻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但是很明显他的大脑不太给力，“那个......阿诺我不太记得了.....”

见到幸村没什么表情的神色，立海大差点直接跪地土下座，“对不起部长！我再想想！”他一边说一边欲哭无泪地用右手锤自己的脑袋，怎么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啊......

还是柳解救了他，“比赛以6-1结束后，赤也很不满丢到的那一局，良太的回应是......”

散落各地的星星，单独注视时不会有任何问题，毕竟抬头在夜空中看到一颗炽热的、明亮的恒星，是多么有意思的事情，但只有有心人，才可以在点点看似无关的、看似暗淡的不同星星间，找到相连的那条线。一语道破之时，才发现那一片星，背后的含义。

“安啦安啦，不愧是二年级王牌呢，真厉害！”

柳心中突然有几分恍然大悟的感觉，“这些事情是良太之前和你说的吗？”说完柳就觉得自己说了一句蠢话，如果幸村提前知道清宫的竞技心态问题，这场比赛他就没必要来看了，以幸村“追求绝对效率”的性格，在病房知道对方是立海大的部员的那一刻他就应该会发难了，没必要留到今天。

“只是有所猜测，今天这场比赛算是完全没出乎我的任何意料呢。”幸村的眼神扫过面前站着的立海大众人。不知为何这些正选脸上都有点发烫，幸村在医院一眼看出来的事情，他们这些部员在网球部和清宫相处一个月竟然一无所知。

“抱歉精市，是我失察了。”柳揽下了所有责任。现在他明白幸村那句“游戏人设”的意思了，只有将所做的事情当作是一场游戏，才会在面对失败时如此自如和轻快，毕竟游戏玩家拥有无数次机会，他们不会将眼前的比赛当成最后一场，那么当下的输赢，就不值一提。

丸井见场上气氛有所回转，也抱歉道：“我也有错，我完全没意识到良太的问题。”

“是我们的问题，幸村君。”柳生道，“我们应该提早发现的。”

幸村用眼神制止了其他人还想要“自省”的行为，这件事情如果不是碰上幸村，在日本国中界任何一个网球部可能都很难被发现，清宫的努力刻苦和超凡脱俗的天赋足以遮掩掉内里任何对其他网球部来说“微末”的小小心态问题。就连幸村，其实刚开始也不能确定从清宫身上感知的问题究竟反应了他切实的内心，还是包裹在觉悟外的一层幻影。毕竟立海大网球部还有仁王这家伙存在呢，但仁王随意轻浮的性格之下，燃烧的却是永不熄灭的炽热之心，幸村从来没有怀疑过仁王对待网球的赤诚。

那句看似“惩罚”的“以后你就按照我给你的人设行事”以及后来立马给出的“元气后辈”人设，除了单纯地想看好戏，制造一些有趣的事情之外，幸村也是真的想要亲眼看到清宫在立海大对待网球的真实状态，因为“元气后辈”既是清宫的自设，也是现存的唯一人设。幸村因为幼驯染钟情华国文化以及自身拥有对不同文化的包容态度的原因，对不少华国的文字古籍也有所涉猎，他不会忘记《论语》中说：

“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

所以了解清宫的内心，幸村选择从他最初的人设开始。现在看来，故事的发展和他的预想没有任何区别，除了......

除了清宫最后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