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找布朗女士呀。”塔尼亚语气再自然不过,一边敲门一边踮脚朝猫眼张望,语调中的困惑以及单纯无知无觉都拿捏得当,“前几天我宿舍灯泡坏了,是布朗女士帮忙修的,我今天来给她送修理费,她不在吗……诶,你也是住在这里的员工吗?”
艾莉莎·布朗,方才在信箱柜上惊鸿一瞥的名字,住在格里姆肖对门,也是女生宿舍楼后勤员工之一。塔尼亚以这名字为楔编织谎言,余光轻瞅着发卡反光,待身后男人手中那点银色刃光收进衣袖,才自然而然转过身,露出个礼貌的微笑,“先生,可以请你告诉我她什么时候回来吗?”
对面的中年男人削瘦、微驼,员工帽压着稀疏发茬,有一张被生活磋磨至灰败的脸,整个人犹如燃烧殆尽又被扔掉踩灭的烟头。他眉头皱结在一起,似在衡量她话语的真假,又似在竭力压制某种凶恶冲动,半晌嘴唇才一抖,慢吞吞筛出字眼:“……这是我的房间,你找错地方了。布朗在对面,晚上七点半才下班。”
女孩一愣,连忙道歉:“啊!真是对不起……打扰到你了。”
她一边鞠躬道歉一边小跑离开。男人沉默着,没有跟上来。
转身藏进下一层的厕所隔间,她取出手机打开gps定位,一个红点浮在屏幕上。刚才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将一枚微型追踪器点缀在对方身上,像将苍耳种子藏进野兽皮毛,悄无声息。至于她的追踪器哪儿来的?谢谢你,提摩西。
男人在自己公寓滞留半晌,待他离开员工楼走远,塔尼亚再次来到他的房门前,用发卡撬锁。滑片咔哒一声弹开,她稍微屏息,轻轻推开门。
砭人凉意霎时吞没了她。窗帘拉得严实,狭小室内暗得捻不起一丝光,空调制冷开到最大,呼吐中发出肺痨般不堪重负的“嗤嗤”声,房中似乎喷了大量除臭剂,几近浓稠刺鼻的塑料香仍掩盖不住隐约腐臭。塔尼亚踩着旧地板的吱呀声走进去,看到脏乱家具、满地烟头酒瓶以及厨房堆积成山的生活垃圾,简直是教科书般变态杀人犯的藏身之所。她循着恶臭气息,走到一扇紧锁的门前。
格里姆肖这男人真够谨慎的,在门缝夹了发丝,还在门合页中放了自动铅笔芯,稍一转门就会卡断。塔尼亚小心取出这些玩意儿,才撬开门锁。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房内景象也让她几欲作呕。一面墙上有关受害人失踪人的剪报贴成密麻癣斑,另一面墙上挂满染红的锯子锉刀剔刀和浸透血污的拖把,木板封死的窗前晾晒着一张张残损人皮,乍看似时徘徊着一个个困顿的苍白亡灵。最深处还摆了几只污脏大桶。
恶臭浓郁得凝成实体,犹如食腐秃鹫的胃袋,她强忍恶心,一边拍照一边走进去。桶内盛满强酸,猪笼草般浸泡消化着剔肉肢解后的人骨,一只惨白僵死的手软软斜垂出桶外,无声地朝她呼救。
塔尼亚被酸涩痛楚拧住心脏,险些跪下。我没有重生回更早的时候,她想,对不起,我——救不了你们。
她一边小心地拍照取证,一边搜查,这地方的肢体残块,即便考虑到强酸处理,也远不够正常人体份量。就像吃剩的残渣……也许大部分血肉都被那只怪物吞食,格里姆肖只是负责善后回收的清洁工。这个猜测让她又想吐了。
她将一切细节恢复原状,离开这间令人悚然作呕的公寓,坐在花坛边的长椅上将图片和格里姆肖的身份信息匿名举报给哥谭警局。再点开gps定位,显示格里姆肖正在朝校外移动,他是去做什么呢?会见同伙还是查看那只怪物?
将剩下一切交给警察的念头一闪而逝,被身体的行动本能压下,警察赶到还需要时间,况且提前不知道内情可能打草惊蛇,顺藤摸瓜的机会触手可及,不能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