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拎起两具软倒的人体,随手塞进旁边的移动门中,门后大概是个类似仓库的房间,感应到有人进入便自动亮灯,黑暗像一面被撕开的墙纸,露出斑驳生霉的内壁,杰森回头掠过视线,呼吸微微一滞,目光几乎被映入眼帘的景象吸黏住。
一瞬间他错觉自己误入了屠宰场。
笼子,无数的笼子,立体田字格般密密麻麻堆满仓库,每个格子里都圈着一只待宰的牲畜,神色千篇一律地麻木空茫——倘若你有幸看见运往屠宰场的货车,你会发现那些动物的气质惊人相似,一团团会呼吸却全无灵魂的活肉。只是眼前这屠宰场里圈禁的都是人类,准确来说,未成年的人类小孩。他们安静蜷缩在笼子里,身上无一例外带着改造摧残过的痕迹,有的失去手足,有的生长着多余的头颅,有的被缝合进动物特征,有的已经不成人形。
血腥与铁锈的气息扑面而来,无影灯将一切涂得纯白、光洁而清晰,残酷猎奇到一定程度几乎有些虚假了,像什么恶趣味、拿孩子当耗材的玩偶生产线或马戏畸形秀,炼狱最底层尸骸堆砌的血湖也不会比这更令人作呕。
蝙蝠侠的声音适时从通讯器中切入:“杰森……”
“……都看到了?”他磨了磨臼齿,眉尖一跳一跳,怒火越过沸点,一触即燃的危险性在每个音节上踊跃,“协作作废,我他妈改变主意了,四十分钟之内我会把这鬼地方炸上天,你想阻止我可得把船桨划快点。”
蝙蝠侠回答前杰森就掐断了通讯,稍微回神,衣角上乍地传来轻微拉扯感,他闪电般抽出腰侧的配枪,拉栓上膛扣住扳机撞针轻抵弹壳只在不到十分之一个短节拍。
枪口之下,扯住他衣角的是一只细瘦的手,目光顺着胳膊往下,便看见一个关在笼子里的女孩。难得一个没有改造痕迹的正常孩子,有些营养不良,薄褂子将身体裹成细冷冰棱,十多岁,亚洲面孔,发丝眼睫和眼珠都呈现色素稀薄的淡枯,在这血腥炼狱里仿佛贝蚌伤口中的珍珠,洁白得触目惊心。
她整个人贴在笼门上,才勉强够到他一点,被枪口对准时缩了一下,又鼓起勇气:“你不是、这里的人。”
尚处变声期的稚气混合不常说话的生涩,每个短句都跟滚了巧克力粉的泡芙球一样往外掉。
杰森稍微挪开枪,面罩下的眉毛挑起一边。那孩子又自顾自腾起祈盼:“你能不能帮我、离开这里?……我会付报酬的!”
放在这情景还真是令人啼笑皆非。他半蹲下,放平视线,“你想雇佣我?我可是很贵的。”
对方一顿,转身缩回笼子深处找东西,毛茸茸的发顶一耸一耸。杰森的目光跟着深入,才发现这不到一平米的笼子是她的“家”——笼底铺了薄纸板,角落有一只皮革铁箍的百宝箱和一条小毯子——像简陋的蜗牛壳压在她背上,压得脊椎佝偻,稍微挺直都会被笼顶碰着额头。
惊鸿一瞥足够他将这姑娘侧写彻底,无辜稚拙,被囚禁的时间不短,恐怕已经和社会脱节,又带点流浪动物本能的敏锐。目光收回时对方正巧转过身,抱着一个塑料罐子捧到面前,里面装满硬币,琳琳琅琅,上面露着两只圆睁的浅褐眼珠,郑重地问,“够吗?”
杰森不合时宜想到那种攒硬币给父母买礼物的暖心小故事,认识的人中适合听睡前故事的都有谁——恶魔崽?算了吧。“勉强够小费,”他咧唇开了个玩笑,一拍停顿,“算啦,第一次给你开优惠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