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恹恹的林黛玉如今可以在床榻上起身,好像多年缠绵的病气都消失了大半,喝药都没有见效这么快的,可不就是他们冲喜冲的吗?
连林黛玉都能好,她的宝玉,不也能恢复从前的灵性?
三人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压根没注意到,从进门开始,黛玉连多余一句问候都没有。但哪怕想到这一层,也会因她大病初愈而体谅这份失礼。
她袖下的柔夷一点一点攥紧,克制自己脸上的冷凝。
“外祖母,玉儿累了。”
一句话说完,榻上的少女只觉喉咙间涌上一股淡淡的甜腥。
她长睫轻颤,一声拒绝,好似用尽了身体的全部力量。
疏冷淡漠的情绪一点点从她那里蔓延至裴延身上,银白机艇上的男人微微仰了仰头。
胸口传来闷闷的痛意。
叫裴延忍不住去猜测少女的遭遇。
除了那悲伤的情绪,他不能看见,也不能听见。
最终裴延只能眉头紧锁,严肃的神情,甚至让一直跟随他的部将们以为这次任务极为艰巨,以至于各队都不敢像先前那样子肆意放声。
“妹妹好生休养。”
王熙凤是最后一个走的,临走之前,还贴心的将铺盖给女孩紧紧盖上。
她的动作无比娴熟,热情到模板一样的发冷。
林黛玉目送着三人离去,天边那抹璀璨的云彩,始终笼罩不到她身上。
热闹属于荣国府,而她,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
如今,她连活着,也是沾了旁人的光……
女孩贝齿紧咬,想告诉自己不要再像从前那般流泪,可是不争气的泪水还是大颗大颗夺眶而出,最终沾湿衣襟。
“你别哭。”
白狼号上的男人如临大敌,此刻浑身僵硬得像块石头一样。
除了参加父母的葬礼,裴延何尝流过眼泪。
这种突然冒出来的酸涩感觉让他无比不适,也让他语气忍不住发软。
他思绪混乱,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些什么话。
男人身影修长挺拔,不知何时,他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紧握拳。
听到声音,林黛玉更是哽咽。
连一个未曾见面的陌生人都会关心她。
她再次抬头,微红的双目下含着一丝感激。
脑袋里凭空出现的这个男人,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坏人。
他极为有礼,没有堂而皇之地打探她的过往,也没有恶意的去掀少女的伤疤,甚至独自承受着来自她的压力。
黛玉抑制住情绪后,才觉得整个人又活了下来。
但是绣房之中,安静得连一根针落下的声音都能清晰听见。
平日里一直伺候她的紫鹃和雪雁,都不在屋内。
素来喜静的黛玉,心底忽然有些落寞。然而转念一想,就算他们在这里,和从前一样,她也无法诉说心中那股寥落。
她终究是不属于贾家的一个外人。
纱窗上映着的稀疏竹影,幽然若张牙舞爪的鬼魅,伴随着呼啸的冷风,仿佛下一刻便要爬进她的小屋,吞没她的一切。
阴暗森冷的余味,令人倍感压迫。
她不由得将自己裹得更紧,在锦被中小声啜泣。
对她而言,能活过来,依旧是不幸的,她仍要面对冰冷的现实。
将来怎么办?还要做无谓的挣扎吗?她该何去何从?
她静下心来,好像残存的情绪还是茫然,唯有茫然。
断断续续的低泣从精神海深处传来,浓烈的情绪让人不由得觉得可怜。
男人想,若是她在眼前,他定然忍不住想去摸摸少女的头发。
“为什么要哭呢?”他在舷窗边上立定,望着璀璨无垠的星海,神色罕见的温和。
“你不明白。”
伪装的坚强如同泡沫被戳破融化,试图忘却的往事,叫贾母等人的出现再次涌上心头。
晶莹的泪水从少女微红的眼角滑落。
黛玉的骄傲迫使她银牙紧咬,试图叫呜咽的声音无法逃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