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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蒂夫心不在焉地嘘了他一声。

不自觉地,我们都安静下来。史蒂夫的眉头则始终紧紧皱着。

这段时间不超过一分钟,但感觉上却更久。我耳边仿佛还回荡着直升机开过去的声音,消失于眼睛后面的怪相也重现于心头,徘徊不去,并且在不受控制的想象力作用下缓慢变异。

林间风劲如刀,但我却暂时忘却了脸上如刀割般的刺骨之寒。

什么都没有发生。然后一切都发生了。

上一秒,史蒂夫看上去还像是在凝神谛听,下一秒他的脸色就变了,皮肤仿佛眨眼间变成了黏土。

他作势要站起来,然后又坐了回去。如果我不是十分清楚美国队长的超级士兵体质的话,我会以为他是摔了回去,就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重重一拳打在腹部似的。

“抓紧了。”史蒂夫嘎声说道,一边说一边扭头四顾,“找地方抓紧,来不及了。”

史蒂夫从没有宣称要成为这支临时拼凑的逃生小队的领袖,但无疑他已经是我们的领袖了。因为当史蒂夫用上这种语气的时候,不用他说第二遍,我们就像听到口哨声的狗一样迅速行动起来,连迪恩都没有异议地听从了指示。

窝棚搭在三根较为粗壮的枝干中间,但还有许多横七竖八的枝杈分布在窝棚四周,可供我们抓扶。我笨拙地爬起来,然后萨姆抓着我的胳膊把我拉到了其中一枝旁边。

也就是在这时,我感觉到了由地面传来的震动。

“地震了?”我脱口而出,抬头望向史蒂夫。

史蒂夫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抓着树枝,他重新站了起来,躬身屈膝,仿佛夜色中的捕猎者一样盯着树林的西方。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滚滚而下,在微弱的星光下反射着不祥的光泽。

“有东西过来了。”他说,眼睛吃力地微微眯起,“很多东西。”

“我讨厌你说‘有东西’,”托尼喃喃说道,头顶上方,厚实的树叶正瑟瑟作响,“每次你这么说准没好事。”

“是那些虫子。”史蒂夫侧着头,仿佛在聆听,然后说道,“直升机把它们驱赶过来了。”

随着他这句话,大地的震颤终于升级到了姐姐。

我紧紧抱着只有我胳膊那么粗的树枝,膝盖紧紧抵着下面交织的枝叶,感受着那种愈演愈烈的震颤。

与直升机逼近时不同,这种震颤仿佛牵扯了空气中的每一个分子,而且发生的异常迅速。

我抬起头,然后心一下沉了下去,一路坠到胃里。

史蒂夫不知何时伸手捂住了耳朵,他的脸色变得异常痛苦。我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托尼正伸出一只手抓住史蒂夫的肩膀。他张开嘴,但却什么都没有说。

我什么也没听见,但也许,某种远古的生物本能同样让我隐约感受到在空气中震荡着的、并非正常人类所能捕捉到的声音。

远处,一只斗大的蝗虫笨拙地贴地飞行,率先进入了我们的视野。

“迪恩。”史蒂夫挤出这句话,忍着痛苦把手里的枪交给了他,“如果必须开枪,不要浪费一颗子弹。”

他那样子让我也不自觉的跟着咬紧牙关。我心情沉重地看着迪恩接过史蒂夫的枪,然后把自己的枪递给了萨姆。

蝗虫在下面横冲直撞,但没有撞上我们栖身的这棵树。

紧随在蝗虫之后的,是一整支昆虫大军,黑压压的,酷似某种实体化的死亡之风。

它们没有把所经之地变成光秃秃寸草不生的荒原,但寂静的夜里,我听得到树枝“劈劈啪啪”折断的声音,夹杂在扇动翅膀的声音与诡异、刺耳的虫鸣声中。

“队长。”托尼开口,他的脸色紧绷着,眼睛紧盯着史蒂夫,“史蒂夫。”

史蒂夫脸颊一侧的肌肉隐隐跳动着,勉强吐出几个字:“安静,托尼。”

然而托尼没有听。他松开手中的树枝,然后膝行到了史蒂夫旁边,伸出双手用力捂住了史蒂夫的耳朵。

仿佛恐怖片里无可避免的惊悚镜头一般,我看到史蒂夫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他的眼角和鼻孔开始渗出鲜血,混合着汗水沿着皮肤蜿蜒而下,绘成诡异的图案。

我开始觉得,这一晚永远也不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