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我们出来的那边,对面的铁丝网后也躁动起来。这种感觉就像被虫淹没。很快,四周的灯光就被挡了个严严实实,只剩下走廊上方的灯光照亮前路。
我们的脚步声完全被虫声盖过了。如果我之前在地面上以为那些虫就已经够多、够恶心的话,现在我完全推翻了这一印象。
我有生之年从未见过如此之多、如此之密集的虫子,它们都挤在铁网后,不知为何争先恐后想要挤出铁网。也许它们想把我们一口吞下,也许它们只是不想呆在老地方了。
无论哪个想法都令人恐惧,我一点也不怀疑,当数量如此之多的虫子扑到我们身上之后,就算不被咬死,我们也会被活活闷死。而被虫闷死远比被泥巴噎死还要可怕一万八千多倍。
就像佐证我的想法一样,两侧的铁网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就算我想安慰自己说,那只是我惊慌的头脑将虫子吱吱叫的声音误当作金属扭曲的声音,其中一扇铁网猛地歪出来几公分也完全无助于我自欺欺人。
铁网要塌了,被争先恐、前赴后继、继续减肥的虫子扑打得快要塌了。
“萨姆!”我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类似于尖叫的声音,“怎么办?!”
萨姆吼道:“前面!电梯!”
他跑得更快了,我几乎是被拖着向前,两腿交替的速度完全超出我的承受能力。但我知道自己放松——如果没能跟上他的节奏,就会被萨姆直接拉拽得摔倒,然后被拖出去几米。
萨姆肯定会停下来,把我扶起来,然后继续跑。但那就意味着花费更多的时间,然后铁网就回到下来,然后我们就会被迫在虫海里游泳,同时试着不让自己被淹死。
这个理由足以让我拼命奔跑,哪怕双腿已经变得像是橡皮一样、哪怕喉咙里已经有血腥涌上来,也要咬牙忍下去。
与此同时,那些虫子不知疲倦地扑打着铁网。现在铁网已经开始摇晃了,像是翻转了九十度的蹦床,不断凸起,然后缩回去,凸起、缩回去。
内心深处,我知道最后它们会凸起,然后倒下去。但我拒绝去想这个可能性,因为……
终于,我看到了萨姆所说的电梯。我的视线因为狂奔而模糊不清,但我认得出反射金属光泽的灰色双开门。
然后我听到了丧钟的声音——某个螺栓断掉了,某块连接处的水泥裂开了。
接着便是山崩地裂、海啸飓风。
我们猛地扑到了电梯门上,因为速度太快根本没法停下。萨姆击打电梯按钮的力道让我担心会不会把那东西打坏,但我们身后,争先恐后从那块《永恒的记忆》里的钟那样软趴趴倒下来的铁网缝隙中钻出来的虫子正朝我们冲过来,吞噬着灯光、吞噬着空间、吞噬着该死的一切。
“萨姆!”我叫喊着,恐惧之下控制不住地抽搐着。
打头的是一只蝗虫,半是飞行半是爬行,如果不是走廊太小,它肯定已经一个飞扑落到我们身上,用那巨大的口器嚼碎我们的身体……
“萨姆!”我再次叫喊起来,尽管我清楚萨姆也不能让电梯门更快地打开。
但那杀千刀的金属门终于向两侧滑开,以令人痛苦的缓慢速度。
萨姆把我从缝隙中推了进去,然后自己挤进去。他疯狂地按着“><”按钮,手指几乎成了一片残影。我紧紧抓着他背后的衣服,看着蝗虫越来越近的头部,几乎能在它那巨大的复眼上看到我们惊恐的倒影。
有那么一瞬,我以为我们死定了。门正在缓缓关上,门缝越来越窄,但我却觉得肯定来不及了,蝗虫会冲进来,把我们咬碎。
但门缓缓关上了,在将要关上的前一刻还令人抓狂地减慢了速度,仿佛怕夹着谁的手似的。
我直到喉咙都疼了,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狂叫不止,像个真正的疯子那样。
随着门关上,蝗虫一头撞了上来,整个电梯都狠狠摇晃了一下。我一下瘫倒在地,然后萨姆蹲下来,紧紧搂着我,我听到他在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不过一个字也没有听懂。我的大脑现在无法处理翻译外语这样高级的功能。
我低下头,把脸埋进他胸口的衣服里,哭了起来。直到萨姆把我推开,然后站起来。我不解地——也许有些受伤,但都到这会儿了谁还在乎无关紧要的自尊心呀——抬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
萨姆把那些楼层的按钮都按了一遍,每按一层楼就要重新按一次“><”。直到这时,我才迟钝地发现撞击声仍在,疯狂的震动仍在,电梯门上甚至已经给撞出了凸起。
因为电梯没有上行,或者下行。
这该死的电梯根本就没有动。
“萨姆?”我颤声问道,伸手抹掉脸上的眼泪和鼻涕,“怎么回事?”
萨姆的声音很镇定,但他一遍遍按那些按钮的样子让我明白他和我一样束手无策。“可能是电梯故障。门可以打开、关上,但电梯不动。”他说。
我把目光放到那扇门,以及门上与蝗虫脑袋吻合的凸起上面,然后扶着电梯墙缓缓站起来。
“我们被困住了。”我木然说道,“这门撑不住。”
“这门是铁的。”萨姆说,“能撑好一会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