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网打尽(下)

贾赦含笑回了家。

回了红楼梦写的【过荣府正门,入一黑油漆大门内,至仪门前方下了车。邢夫人挽着黛玉的手进入院中,黛玉度其处必是荣府中之花园隔断过来的。进入三层仪门,果见正房、厢房、游廊,悉皆小巧别致,不似那边的轩峻壮丽,且院中随处之树木山石皆好。】的家!

荣府花园隔断过来的家!

嘴角噙着笑,贾赦扫了眼捂着唇畔,将他视作洪水猛兽的仆从,也不甚在意。他今晚决定回来只为一件事——贾琏!

于是,他从书房拿出自己珍藏的匕首后,又脚步一转,朝荣府走去。

“大老爷,您别去荣府了,马上就过年了!老爷太太他们还得宴请宾客。”长随瞧着贾赦前往的方向,吓得一颤,赶忙匍匐跪地,劝道:“万一过了病气见了喜,那到时候整个荣国府都会被要求闭门!”

荣府门口的小厮闻言面带惶然,边捂着嘴边身形靠着侧门,想要拦住贾赦。

瞥了眼开口的长随,贾赦再看看荣府的一群看门奴,嘴角缓缓一勾,笑意加深了几分:“合着府内上下觉得见喜是我害的?我一个在外忙的村长,连后院都没去过,连大姐儿都没见过,结果还得被污蔑?”

接连的质问来袭,仆从们瞧着在灯笼照耀下笑得似乎都有些鬼魅的贾赦,吓得不敢言说,只跪地不语。

见状,贾赦干脆拔出匕首。

传说中削铁如泥的匕首当即带着些嗜血的光芒。

“别让爷再说第二遍!给我开门!我找贾琏王熙凤!”贾赦匕首指向仆从,拔高了音调,字正腔圆:“我倒是要问问他们哪来的脸面,自己的女儿不照顾,要个庶女去山庄照顾!”

字正腔圆的怒吼声来袭,荣府仆从们瞧着手持匕首,双眸甚至带着猩红的贾赦,紧张的吞咽了一口水。有机警的赶忙去禀告。

得亏只是要见贾琏和王熙凤!

这大房小夫妇两赶紧走,也好!

借着荣国府廊下的大灯笼,贾赦扫过荣府仆从那似乎不带遮掩的鄙夷,那似乎与有荣焉觉得他贾赦是麻烦的不屑眼神,轻笑着摸了摸锋锐的刀尖。

然后迎着呼啸的冬日寒风,他等了又等,终于等到了前来的话事人。

不是贾琏,也不是贾政。

而是贾珍!

一个意料之外又似乎意料之内的人!

红楼梦记载的【不惯于俗务】,【贾赦只在家高卧,有芥豆之事,贾珍等或自去回明,或写略节,或有话说,便传呼贾琏赖大等来领命。】简言之大观园建造最最最得力的好帮手!

也是二房最能使唤的人之一。

堂堂的贾家族长,三等威化将军,也在红楼梦中似乎成跑腿管事。

自嘲的轻笑了一声,贾赦匕首指指贾珍。

贾珍瞧着快要直逼自己而来的匕首,吓得一颤,赶忙开口:“赦叔,您有什么话好好说!”

“你这么在这?”贾赦眯着眼带着审视看向贾珍。

虽然贾珍也有些趋利避害,逐利而为的毛病,但贾珍听话,很大程度是积年累月下来的习惯:因为贾珍得爵位的时候年龄小,又恰逢外头夺嫡乱斗,所以贾代善很大程度上便做了荣宁两府的主。

而贾史氏更是自然而然的当起了宗妇,也插手了宁府后院!

这些年下来,贾珍早已习惯成自然了。

贾赦正想着,贾珍便已经开了口:“你荣府见喜了,我不忙前忙后你们荣府还有人能忙?”

本来琏二弟能跑腿办事的,可他和王熙凤都跟大姐儿有所接触。若不是贾家求情通融,让王太医暂且同意在家观察一二,否则都能直接被带走去庄子上。

没了琏二弟这个能办事的,贾赦膝下还有个庶子贾琮。

可年龄小,才七岁。

而贾政膝下三子:贾珠、贾宝玉、贾环。

长子贾珠亡了,留下个守寡的媳妇李氏以及遗腹子贾兰。可贾兰虽为男丁,年龄更小,才五岁。

而贾宝玉虽然十岁,可这个所谓携玉而生有大造化的哥儿,四书五经都没读全就算了,一点也不顶用。都十岁了还住碧纱橱,跟着老太太一起住,连自己的院子都没管过!

至于贾政的庶子贾环,就更别提了,一个小冻猫子一样的崽,又小又没用!

所以,老太太抓壮丁也只剩下他贾珍一个选择了!

想着,贾珍面带怨念,径直抬手扣住贾赦握着匕首的手,“赦叔,快过年了,您能不能消停些,好好过个年啊?”

边说,他示意自己长随夹着贾赦回大房,而后压低了声音:“你自己转脑子想想啊,琏二弟自打娶妻后,荣府宴会都是他和凤哥儿主持。这回,他们两个要是跟随去山庄了,这过年宴会老亲往来谁负责?您难道琢磨着珠哥儿那个鹌鹑一样的寡嫂负责吗?”

贾赦侧眸看着近在迟尺的贾珍,问:“你进出荣府不怕天花?”

“我早就中过痘了。”贾珍听得话语中蕴含着的关心,反手拍拍人肩膀,带着宽慰:“您放心,大姐儿肯定没事的!我当初也是这个年纪就种痘啊!”

他们勋贵人家三四岁就会种痘。

尤其是像他这样的家族嫡长子,熬过这一劫,才算真正立得住。

撞见人在夜色中依旧明亮,带着些义气的担心,贾赦眼眸闪了闪,喑哑着声,问:“贾琏呢?”

闻言贾珍定定看着似乎双眸燃烧火焰的贾赦,轻咳一声:“等回书房我再跟你细细说。大冬天的在外冷死了。”

贾赦捏紧了匕首,脚步加快,用行动诉说自己的心意。

贾珍瞧着急行的贾赦,扭头看了眼只剩下灯笼,所有仆从似乎都退居府内的荣国府大门,沉默了半晌,缓步跟着贾赦进入黑油漆大门。

等到了书房,贾珍看着把匕首砸在茶几上的贾赦,缓缓坐得远了些,才开口诉说:“琏二弟要去贾家庄子陪大姐儿,老太太心疼害怕二弟出事,让我和赖大带人绑了他。”

捕捉到关键词“绑”,贾赦漆黑的面色才缓了缓,觉得贾琏还有几分当爹的模子。但下一瞬间他瞧着一脸傲然的贾珍,抬手按住额头突起的青筋,沉声质问:“老太太让你绑,你就真带人绑了?你就不怕大姐儿出点事,从此之后贾琏也迁怒到你身上吗?”

接连的质问来袭,贾珍嘴角的笑意一僵:“为什么会迁怒到我?老太太也是疼琏弟啊!”

“且琏弟留下来的确好处多多。”

说着,贾珍似想到了什么,靠近了些贾赦,“不管如何,你今年都得了皇帝的赞誉,还成了慈恩村村长!”

“您办了实事,琏二弟跟勋贵交往也有面子啊!”

“有了颜面,以后给琏二弟弄个实在的缺也容易。”贾珍说着表情肃穆了些:“他虽然捐了五品的同知,但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好处,还得年年交着钱,才能继续荫这个官。倘若今年好好使使劲,没准就有实实在在的好处。”

说真的,荣府两房还是有点乱的,不像他宁府,简简单单嫡苗嫡支。

“您别觉得大侄子不帮您,我这跟着绑着琏弟也是为他考虑。”贾珍语重心长:“嫡长子继承制,您细细品啊!琏二弟是嫡次子。万一那老太太偏心眼的,真琢磨着从二房过继个孩子到瑚哥儿,您的长子名下,那琏二弟怎么办?”

听得这声分析的合情合理的话语,贾赦定定看向贾珍,看向《红楼梦》五十三回宁国府除夕祭宗祠,荣国府元宵开夜宴一章中花费大量笔墨描写的贾珍。

其中有一句他这个脑子不灵光的却记得格外清楚。

面对庄子送上来的礼,贾珍这个素日跟他一起花天酒地的崽,却道【黄柏木作了磬槌子——外头体面里头苦。】将荣府内里刻画的清清楚楚!

琢磨着,贾赦眼角余光瞄了瞄自己的匕首,缓缓开口,“老太太还真想过。”

贾珍冷不丁听到这话,直接一口茶嘭了出来。

然后两眼瞪得跟铜铃了一眼看向贾赦:“赦……赦叔,您……您刚才说什么?”

”老太太真这样想过,觉得琏儿亲娘,我的原配张氏外祖败了,琏儿就是罪妇女!”贾赦嗤笑着:“好好的一口黑锅就扣了下来。”

贾珍闻言面色瞬间一黑,“罪妇女?”

按着老太太这种说法,他的娘亲岂不是更是罪妇女?

毕竟他贾珍的外家可是太子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