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连泽至今未能痊愈的一身伤痕和那些下属们汇报的、天师府如今已经被百姓们架在火上烤的两难境况,陆琛看向高天的目光微沉。

可以预见,连泽的今日,便会是他的明天:

只待到因大旱而死的人数一多,汹涌沸腾的民意就会如江南那被消减的洪水一般将他和这个国家彻底吞没、拉他与那些本该沉入九幽的亡魂们一同沉沦。

“所以……其实我本就没得选。”

敏锐地看透了世界意志的意图谋划,他轻轻

地叹了口气:“自我降临此世、和这个世界的‘天道’站在对立面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走上这样的一条道路。几乎明示此次的久旱不雨也是上天因不满你当朝执政而降下的灾殃……”

对于这点,曾经数次登临高位的陆琛深有同感:民众们的心向来易变。如今这些大力诋毁新王、认定其是大景命途多舛的罪魁祸首的人,曾经也可能在江南治水成功和北疆大胜时对裴玠交口称赞,认为他是不世出的圣明君主、不亚于古之尧舜复生。

微微停顿片刻,他终是说出了此世天道乐于见得的最终结局:

“长此以往,大景必将自内部崩毁分裂,民不聊生、国将不国。”

在双眉紧锁的裴玠低头浏览这些纸面文字时,来自爱人的清冷声音还在不断响起,也使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前世的诸多记忆片段,以此印证了陆琛所预测的事情都会在不久的将来变成血淋淋的现实。

——上辈子的大景确实就是在接连经历水患、兵役、大旱和蝗灾后变得分崩离析,各地义军四起,与虎视眈眈的大夏形成内忧外患、一同让这个国家走向了灭亡。

而且,与前世由那些已经被天灾人祸折磨许久、身体气力不足十一的灾民组成的义军相比,如今的大景民众们却尚还体力充沛,身体强健;再加上那十余万已经解甲归田的北疆将士,若是有人借当前的旱灾起事、成功收拢民心,其造成的危害也必将成倍递增,说不定还真能“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但想要扭转这一切,如今已经是人力尚不可及的了……”随着裴玠的眉头越皱越紧,耳畔陆琛的声音也渐渐变得飘渺失真起来:

“除非,这场旱灾被人彻底停止逆转。”

听到这里,这位大景新帝猛地抬头看去,方才发现那人竟不知何时走出了凉亭、站在了草木枯败的庭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