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这下,就连反对堂兄南下的最后理由都失去了。
“所以,你就莫要再干涉此事啦。”结束回想、对忧心忡忡的薄檀摇了摇头,裴玠面上浮现一丝苦笑:“比起操心那两个聪明人,我们还是好好讨论一下你此次南下该如何治水罢?”
——反正此世唯一能管得了他的那位如今选择纵着他、甚至
和他一起疯,我们这些旁人又能如何呢?
薄檀,确实不能如何。
甚至,在彻底投入防洪大业后,他很快就无心再去理会皇帝和国师,只将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挥洒在了江南各郡。
之后的接连五个月,他的足迹遍布了江南的大小堤坝沟渠,作为明面上的巡察御史吸引了全部江南官员们的火力,那把尚方宝剑的剑身上也不可避免地沾上了鲜血。
与其相对的,则是处于暗中的陆琛、裴玠与天师府,在吴州知府房朗的全力支持下驻守前世溃堤泛滥最为严重的渭水河畔,开启了一场动员民众上万、轰轰烈烈的以工代赈。
面对中央对此的无比重视,饶是地方官员们再想偷懒耍滑也无济于事、只能乖乖翻修堤堰;这一翻修之下,他们也为那些年久失修、几乎形同虚设的水利设施而暗暗心惊、背后出了一身冷汗,自然也没了抱怨的心气儿。
一时间,整个江南都在天辅元年这个多雨的夏日沸腾起来,大小河道旁密密麻麻地全是人影,一筐筐碎石和防洪袋于河畔垒砌起高墙,然后由天师府的天师们浇筑那被民众们称为“古之息壤”的水泥。
渐渐地,目睹这一切的薄檀不再如初临江南时那般恐慌,胸膛中的那颗忐忑不安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到了后期,这位丞相之子竟也带领着江南系的官员们加入了这场人民浪潮之中,亲自去扛沙袋、搅水泥,每天都干到夜半十分方才折返休息,一身鲜艳的淡红官袍更是被泥土沾染得完全看不清其本来的颜色。
在繁重的劳动下,两世从未干过如此体力活的他甚至都没功夫再去忧心那些有的没的,每晚头刚一沾枕头便已沉沉睡去,一夜无梦、直到天明。
时间就这样随着渐渐完工的大小河堤缓缓流逝,转眼便已经到了九月。
时隔数月再次重返渭水河畔与裴玠陆琛汇合,薄檀已经变得黑瘦了许多,看起来宛如一株经年的檀木。但冒着连绵的秋雨、一步跨入陆琛所在院落的他尚未开口,便被迎面走来的裴玠一把拉住,对其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还未等薄檀细想新皇为何会出现在无晦的院子里,便顺着裴玠的目光看到了那个俯身桌案、沉沉睡着的人,随即从善如流的闭上了嘴。
两人颇有默契的一前一后走出了院落,薄檀这才从裴玠口中了解到随着诸多防洪事务的开展,陆琛精神愈发不济的事实。
短短数月,这人便已在天师府内规建出以火药开山碎石、填补堤坝缺漏的【雷公】;司掌医理配药、备好了万人份防疫药物的【白泽】;专门处理民间假冒天师行事的江湖浪人和天师府内部贪腐违规之人的【白虎】,再加上处理各类防洪所遇到的问题……不知道是否是被这些事务所累,陆琛在京中尚好的身体眼看着就要日益衰弱下去。
可是,即便裴玠严令禁止他再过多操劳,随行的陆芸精心照料、为他熬药调剂,却还是不见丝毫好转。
“……只是嗜睡、却无其他症状显现,这简直和兄长去岁时的症状一模一样。”手捧温热的药碗,双眉紧锁的陆芸如此说道,“即便如何问他,他也只会说这仅是小毛病,不用喝药、过一阵便可自行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