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阁·立剑台。

宗门高层和门人弟子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立剑台中心正在对峙的两人。

不,与其说是对峙,不如说其中的一人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平躺在立剑台那布满剑痕的青石地砖上,任由另一人跨坐在他身上,将利刃对准了他的要害。

“呼……呼……”双手握住自己的本命灵剑,口中发出如破风箱一般的喘/息/声,满身伤痕的白昙清将剑尖抵住了身下那人的胸口。

“咳咳!”在胸口衣料被剑刃划破的一瞬,同样伤痕累累的陆琛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却因剧烈的咳嗽让那宝剑更深地没入身体皮肉。

在白昙清的眼中,陆琛已是一副强弩之末的样子,就连胸膛的起伏微不可查。

他贯穿的一身白衣都已被鲜血染红、变得皱皱巴巴;脑后那日常被打理得无比精细的长发也都披散开来、铺在青色的石砖上,如同池中蜿蜒的水藻;他的脸上、唇上都沾染了血迹,也不知道那血是他自己的还是来自于白昙清身上的,只衬得他的面色看起来愈发苍白。

白昙清从未见过陆琛如此狼狈脆弱的模样,但他却深知这人之所以会沦落于如此境地全都是拜自己一手所赐,而如今,却正是到了给这人一个痛快的时候了。

陆琛一身的伤痕全

都经由自己之手,他那一尘不染的白衣也是被自己染红;此时此刻,就连他们二人身上的血也都交融在了一处,再也不分你我——

思及此处,白昙清的心中竟泛起了如蚂蚁爬过一般的酥麻快意,恨不得将眼前的画面再看上个千年万年才好。

可是,围观的旁人却不允许他有片刻的拖延。

剑阁那常年不息的呼啸寒风将诸多门人弟子的叫好与催促声远远送至他的耳畔。

他们在说,干得漂亮大师兄!

他们在说,大师兄你在犹豫什么?还不快点鲨了这个魔修?!

哈。看着身下毫无挣扎之意的陆琛,白昙清握紧了手中的见众生。

自陆琛叛出宗门后,剑阁大师兄的名号便落在了他的头上;如今,只要他挥出这最后一剑,便可以就此还师门一个清白,为生死不明的师尊并那些亡于陆琛剑下的同门及长辈们报仇……

可不知为何,当那利刃即将贯穿陆琛胸口的时候,他一向执剑极稳的手却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即便是用上了双手也无法令这颤抖停止。

“锵——!”

待少年一脸沮丧地将那柄长剑捡起,身后随即便传来那人毫不徇私的清冷声音。

“是,大师兄……”察觉到从立剑台四面八方传来的嘲笑目光,少年只感觉自己眼眶一热,慌忙低头掩饰、闷声应答。

“怎么?是被风雪迷了眼睛吗?”随着一阵脚踩积雪的沙沙声响,那一袭白衣的身影竟没有立刻去教导下一位师弟师妹,反而走到了他的面前关切地蹲下身来。

“嗯。”拿着那人递过来的、还带着微暖体温的手帕,少年掩饰般用它迅速地擦干了眼泪,却因自己的某些小心思,再也没将那手帕归还。

至此,那位剑阁的大师兄身后便跟上了一个小尾巴。

“大师兄,我持剑的时候总会手抖怎么办?”

“练习挥剑、勤加对练、多多实战,久而久之手便不会再抖了……话说,我们师出同门,昙清,你日后只管喊我师兄便好。”

“师兄!我新得了一柄宝剑,打算将之作为我的本命灵剑,但它却还未得名,你能不能帮我想个好名字?”

“唔……便叫它【见众生】如何?愿你也能如其名,在阅遍众生百态后,方得始终……”

“陆琛——!!你为何要这样做?!”

“呵。道不同,不相为谋。”

“右护法,我能信任你吗?”

“……自然可以,属下甘愿为您赴汤蹈火。”

往日的画面一一浮现于眼前,白昙清此时执剑的手抖得更加厉害了。

而且,时隔百年,此时的他似乎又一次被这剑阁的风雪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