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如今,雾隐公真正痛悔的也不是妻子所受的痛苦,和她即将死亡的事实,而是他失去了的,少年时最美的美梦。

他仍旧不愿去看衰老垂死的老妇,只愿意缅怀自己画上的美人。

一个人都自私到了这个地步,成仙又能怎么样呢?成得又能是什么仙?

“你让开罢,孩子。”雾隐公平息了一下情绪,温语对暮商道,“只要我炼化香兽,冲破燔石道十一层,就能乘香云而去,羽化登仙!神仙是什么都可以做得到的,我一定能令蘅娘复生,让她回到曾经的样子。暮商,你是我燔石道唯一的传人,我这么辛苦也是为了你啊,总有一天你也能和我一样……”

“您成不了仙。”暮商轻声打断了他,压抑着眼中泪光,“爹,根本就没有什么十一层,那是道祖自己的臆想罢了。如果成仙需要杀戮,需要欺骗,需要献祭他人的生命,需要像您一样自私,虚假,专横……那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她摇头,再摇头:“您的仙,我成不了,我也不想成。”

雾隐公深吸一口气,敛去所有悔恨痛苦的表情,冷硬的金面又恢复了铜像般的质感:“让开!”一边说着,一边捏起一个法诀,一道缠绕着黑烟的金箓出现在他的指尖。

暮商摒去眼底水汽,双掌合击,身上华丽的婚裙忽然燃起火苗,烟气蒸腾过后消失无踪,化作一身利落的墨绿劲装。她将长发高高束起,右手临空一挥,低喝道:“剑来!”手中立刻出现了一柄幽冷的长剑。

“蘅娘的剑!”雾隐公瞳孔猛地一缩,“怎么?你要弑父?!”

“放了绛天笑。”暮商声音微颤,但极坚定,“让我带娘跟他走,他说他师尊能疗愈燔石之毒,我愿意信他一次。”

“哈!”雾隐公怪笑一声,“你信一只狐狸?!”

“我也想信您。”暮商说,“信您能成仙,能救娘……可我已经信过您十六年了,我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选。”

她一甩长剑,嗡然一声:“爹爹,让我带娘走吧,她已经为你的燔石道祭过一条命,如果天可怜见,她能渡过此劫,也算是您给了她最后一丝活路!”

“好哇,蘅娘,听听你的好孩子,说得是什么大逆不道的狂悖之语!”雾隐公怒极反笑,看向角落,黑暗的窗下倏地亮起一支蜡烛,照亮了椅中端坐的,僵如泥塑的老妇。

“娘?!”暮商瞳孔一缩。

鄢辞也吃了一惊,没想到这种时候雾隐公竟然将妻子搬到了丹房里。凝神看去,忽觉今晚的蘅娘非常奇怪,平时浑浊的双眼竟晶亮有神,隐隐还含着泪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鄢辞感觉她在凝视着自己,用一种极为坚定的,祈求的眼神。

心头一跳,脑海里金瞳闪过,熟悉的声音又出现了【你叫我?】

鄢辞确信自己没有召唤任何人,除非……有人在替自己召唤,或者说,有人在用执念影响自己的精神。

【不是你……我明白了。】

【泡的能量波动很剧烈,快到阈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