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苏曼寸步不让,“爸,你再生气我也要提醒你,凡是量力而行,不能因为一时的风光面子,将忠言逆耳当成屁!这是我最后一次回娘家提醒你,如果你不听劝告,到时候出了事情,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自个受着吧!"

"你,你个逆女!"苏宏广气得面色微红,呼吸急促,伸手指着苏曼,气得够呛。"怎么了这是?"在厨房做饭的田素兰,闻声拿着锅铲到客厅问。

“妈,你也是!”苏曼转头看着她,眉头紧皱道:“你们初中老师缺你一个吗?你为什么非要上赶着去教书?你以为你教书育人,教育出来的全是人才,全是国家栋梁,全都知道感恩?错!那些学生教出来,一半都是品性败坏的社会害虫!你辛辛苦苦教他们读书,希望他们能学到更多的知识,走向未来广阔的大道,他们却记着你偶尔严厉,惩罚他们的行径,记得你让他们不舒服的每一个瞬间。将来有机会,他们会把这些事情鸡毛当令箭,变本加厉对付你!你教那么多年的学生,就算每年只有一个人想对付你,这些年加起来有多少人?你报之以歌,他们却报之以恶,你如果跟爸一样听不进我的劝,到时候你们出了事,你们的死活我不会管!"

她说完,也不管苏家人是什么脸色,饭都不吃,拎着自己的布包,气哼哼地摔门走了。苏家人听她摔门摔得震天响,一同陷入沉默。

好半天,休息在家的苏沐道:“爸、妈,小曼脾气是急了些,说话不好听,可她不是那种随随便便说这种话的人。一定是她在军中收到什么风声,可能对你们不利,这才三番五次劝说你们提早退休。”

放学在家的苏婷也道:“爸妈,听大哥二姐的话准没错,他们都是你们的子女,是不会害你们的。照我说,你们都辛苦半辈子了,何必再为了那些虚无的东西再执着,提前退休也好,在家帮大哥大嫂带带孩子,种种花草,何乐而不为。"

向来寡言少语的韩秋慧闻言,抱着吃饭不甚老实的小女儿笑了笑,低头给孩子喂饭,没吭声。

她跟苏沐是自由恋爱结婚,嫁进苏家也有八年时间了,结婚的第二年就生了大女儿媛媛,三年后又生了小女儿馨馨,公婆都有自己的工作,她跟苏沐也忙不过来,俩孩子白天的时候大多交给两个小姑子带,或者送到她的娘家,请她娘家父母带,公婆带孩子的时间少。

她倒没什么怨言,她的出身不大好,外家是

资本家,虽然在建国后主动上大部分的财产,当地政府也没有对她的外家做过多批判。但成分血统在那里,她是资本之后,成分想改也改不到哪里去,当年苏沐跟她处对象,要跟她结婚之时,公公一开始是不赞同的。

后来是苏沐坚持要娶她,闹出不少事端,公公这才松口,两人如愿结婚。她是没有资格立场,说公婆任何话语的。

三个儿女都站在同一条战线劝说,让苏宏广有些心梗。

他何尝不知道局势越来越严重,可他实在放不下好不容易高升的权利地位,面对儿女们的劝说,他犹豫万分,最终选妥协。

苏曼离开苏家以后,想到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日子一直过得心惊胆战,又昏昏沉沉。

她说话越来越谨慎,穿得衣服越来越古板陈旧,每天都在检查工作的地方和家里有没有不符合这个时代的东西,连她最爱喝的咖啡都在最短的时间喝掉,销毁所有关于喝咖啡的用具,以免被人借题发挥。

她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整天木着一张脸,看起来死气沉沉。

其他人都以为她是担忧打仗的丈夫才会如此,都感叹他们夫妻情深,还有不少人来劝解苏曼,让她放宽心,好好的过日子。

只有姚燕红敏锐地发现她的不对劲,凑在她身边问:“苏科员,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最近变化这么多。"

苏曼望着眼前拥有一张漂亮面孔的姚燕红,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姚燕红最近这段时间也穿着朴素了很多,也没像以前那么爱说话了。

她无心观察姚燕红的变化,只忧心未来,面对姚燕红的询问,她闭口不言,姚燕红讨了个没趣,兀自工作去了。

时间渐渐推移,1966年5月,中央召开一场会议后下达一份文件,以首都为首,开始动乱起来。

全国各地的人们在报纸上看到新闻,开始躁动不安,但还没有大面积的动作。

到了六月,一份关于清扫牛鬼蛇神的文件,一份关于改革高等学校招生的通知下来,这场运动开始正式拉起序幕。

六月的天,天热异常,整个磐市跟全国各地一样,到处充满躁动不安的气氛,像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会爆炸。

磐市和其他地方一样,以学校为首,开启混乱的篇章。

无数初高中大学同学响

应造、反、号召,一个个争当孙悟空、革、命者,发誓用自己的生命热血维护伟人,跟着伟人干、革、命。

他们自发停课,整天在学校墙上通道黑板等等地方,张贴列举老师们的罪状大字报,拿着红白油漆,在墙上到处刷标语,还在大街上举着红幅,拿着喇叭,成群结队向路上的人们告知报纸及收音机广播里的文件通知。

宣言完后,他们开始抓捕那些老师,扣上各种各样的罪名,将他们五花大绑,脖子上挂大大的罪状木牌子,在学校操场上进行批d。

而老师们不管是什么身份,都无力辩解,无比反驳,因为一旦反抗,他们便会被平时看起来斯文纯真的学生们群而攻之,又打又骂,还没人管。

学生们打着伟人和文件通知的口号,化身成恶魔,逮谁批谁,学校的领导班子无一幸免,保卫科的人自保都吃力,更别说保护这些老师了。

往日安宁的学校变成了炼狱,而在磐市其他单位工厂,也开始一场史无前例的风暴。

所有人都把自己受过的委屈,借由文件通知全都发泄出来,到处是人们疯狂举报仇人、邻居、亲朋,甚至是夫妻子女,反目成仇,哭打吵闹的混乱景象。

而举报的后果,是有无数人不由分说地被中央指示新开的市政部门人员抓走,挂上各种各样的牌子,抓到公共的地方,进行游街批判。

苏曼所在的钢厂也躁乱起来,上万职工的钢厂本就是人心复杂难测的是非之地,没到66年之前,厂里各个车间,比如几个重工车间,里面工人的矛盾相当严重,打架斗殴是常态。

现在到非常时期,一个个像是找到可以解决自己所有怨气的出口,相互举报,互相不服气,四处

争论,争不过动手的事情在钢厂到处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