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彦没想到,梁满会这么敏锐,察觉到他的些微不同。
明明她自己也有间歇性的口癖,“哦莫”“纳尼”之类的,有时候说话也会“哦”“呀”结尾,他没觉得跟以前有什么差别。
于是当她问是不是认识了什么说话很喜欢说哦时,他实在是忍不住震惊。
旋即内心涌起不安和愧疚。
梁满其实很好,但他们确实不那么适合,他希望自己的伴侣开朗热情的同时,可以依赖他,谦逊,有高雅的兴趣爱好。
而不是像梁满那样,不是在施工现场打转,弄得自己灰头土脸,就是像那些中年人一样一边喝茶一边高谈阔论——这些,在他们在一起之前,甚至刚在一起时,他都没有觉得不好过。
“前往云市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ca7307次航班现在开始办理乘机手续,请您到13号柜台办理。谢谢!”
机场广播响起,他从不安中回过神来。
其实他没搞明白的是,分享语言习惯其实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跟一个人经常在一起,或者喜欢对方,才会下意识学他说话,模仿他的语气。
口癖是亲近的人才会共享的。
梁满那时候偶尔冒出的“哦莫”“纳尼”是因为身边有人经常这么说,她觉得有趣,因此受到了影响。
会“哦”“呀”结尾,是因为唐柔经常这么跟人说话,她觉得这样很温柔,想着程彦会喜欢,所以模仿了一段时间,结果没坚持下来。
程彦没觉察到她这些改变是为什么,更没发现这些口癖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也就不清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表示着梁满很难或者潜意识里不愿意改变自我,去迎合他的意愿,那样太憋屈了。
所以他永远无法从梁满那里见到一个符合他所有标准的爱人。
可是为什么会在一起呢?程彦看着舷窗外的夜空,心思复杂,他从前觉得梁满真的很好,开朗直率,爽快利落,又健谈,有她在的聚会永远不愁热闹,可是在一起以后,好像都变了。
也许这就是对女朋友和对普通朋友的要求不同吧,朋友可以只吃饭喝酒,女朋友却要日日相对同床共枕,要求高点多点,不是应该的吗?
可是梁满不懂,也不愿意改,他整张脸陷入无奈的沉默之中,轻轻叹口气。
梁满把手机扔到床头柜上充电,倒头就睡,她的睡眠质量从小就好,大概是因为心够宽,打雷她也能在十分钟内入睡。
在睡梦里把程彦拳打脚踢一顿,天亮了,她的心情好了很多。
还有那么多工作等着去做,只有事业和存款永远不会背叛她,既然这样,还多想男人干嘛。
她洗漱好以后,匆忙出门,驱车前往公司。
助理丁斐在煮咖啡,见到她就问:“满姐,要来一杯吗?”
“我要拿铁,谢谢。”
梁满答应了一句,坐下后开始打印设计图纸。
打印机工作的嗡嗡声传来,她又问丁斐:“你跟卢小姐约了见面时间吗?”
卢小姐就是上周过来说想改造公寓的那位客户。
丁斐回道:“约了下午两点半。”
“好的,谢谢。”梁满将打印机吐出来的图纸拿过来,按顺序放好,用回形针别起来,塞进文件夹。
刚把图纸放好,林钰的助理就在楼梯上喊人:“同志们!下来开例会啦!”
一阵椅子拖拉的响动,周一的早晨似乎都是这么忙乱。
喻即安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查阅冯教授在周末两天的检查结果。
周六傍晚生化结果已经出来,那天下午还做了ct增强和腹部超声,他已经从同事那里知道了结果,但还是要亲自看一遍片子。
增强ct示:“左肺门见不规则软组织影(>7cm),多个纵隔淋巴结肿大,左侧胸腔积液。’’
腹部超声:“未见明显异常。”
喻即安反复看着这两句话,心里发沉,像是被什么压住了似的。
交班的时候,陈主任问他冯教授还有什么检查没做,他说还有核磁和全身骨ect,陈主任就说等这两项结果出来了再组织一次会诊。
查房的时候,王晓云带着喻即安和姜伍他们,先略过了冯教授所在的病房,先去查了其他病人,最后再去她那儿。
他们进来的时候,冯教授刚把眼镜戴上准备看报纸,见到他们,立刻又把报纸放下了。
问道:“怎么现在才来查房,交班这么久?”
王晓云说:“我们已经查完别的病人了。”
冯教授闻言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原来我是被剩下的啊,你们不会是怕我提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