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灯火被吹燃,向她这边走来,那灯火在她眼中却是模糊一团,赵怡这才发觉自己眼眶中净是热泪,顺着脸颊滑落又不停漫出来。
后背上亦是一身冷汗。
两手攥着拳头,指甲硬生生刺破了掌心,她粗喘着气,惊悸和哀戚蒙在心头挥之不去。
明明她身在梦中知是梦,为何还会这般感同身受,愁绪难消?那痛楚仿佛真发生在她身上一般。
“县主,怎的了?”
“没什么,只是噩梦惊醒。”
床前的灯盏也被掌亮,方嬷嬷取了条帕巾替赵县主拭去额上的汗珠,问道:“都梦见了些甚么?吓得一身的冷汗。”
赵怡碍口,不知如何言状,只好道:“左不过是神怪的话本子看多了,惊着了自个罢了。”
总不能告诉嬷嬷自己梦了嫁人生子罢。
方嬷嬷收拾妥当,服侍赵县主重新睡下,熄了灯,回了侧房。
夜半的月光打在窗扉上,房内明如霜,赵怡辗转难眠——不单单因为方才那场噩梦,还有十几载深宫孤苦带来的胡思乱想。
赵怡,赵遗,没想到爹娘愿她喜乐欢悦的期盼,最后竟是一语成谶。
不管是美名也好,谶名也罢,此二字是父母留给她的,不会改了。
二皇子过两年就要南下就藩了,皇后暗示了她好几回,想叫她嫁予二皇子为妃,她只好躲着避着,躲不过的时候便装糊涂。
皇后看上的,哪里是她这个人。
迷迷糊糊半睡半醒地捱过了一夜,见到宫墙上升起的艳阳,噩梦引起的胆颤总算慢慢弥消,心绪也平复了许多。
用过早膳,有位女官送来两匹杭州云锦,道:“公主殿下从皇后娘娘那儿得了些好料子,命奴婢给县主送两匹过来。”
赵县主笑盈盈地收下了,心中却咯噔了一下,她晓得这位年轻秀气的女官不经意间多说一句,是在有意提醒。
女官走后,方嬷嬷扯着那云锦欢喜道:“当真是好料子,正好给县主裁两身春装。”
“且先收起来罢。”赵县主说道,“劳嬷嬷私下去尚服局打听打听,今年头一批上贡的云锦,皇后娘娘都赏给了哪些官妇?”
一番打听之后,果不其然,这头批云锦主要分给了后宫各妃嫔、公主,此外便是东宫太子妃和两位侧妃了。
“上晌来传话的那位女官瞧着有些眼生?”
“回县主,是入夏时刚选入宫的裴侍读,跟在顺平公主身边。”
云锦一事不了了之。
……
后来,二皇子就藩在即,皇后等不及了,便在和皇上用膳时闲说了一句,想让皇帝指婚。
岂料被皇帝斥责。
个中细节赵县主难以打听到,但有句话是传出来了,皇帝道:“她是大庆功臣的遗孤,她的婚事不是儿戏,朕会亲自安排。”
如此,赵县主在宫中又安生过了几年。
……
二十岁的生辰刚过不久,瞧着院里的春花正盛,赵县主的心情都跟着舒畅起来了。
她大抵快要离开这深宫了罢。
春分斜柳东风柔,难得见她有几分少女的娇俏,提着裙摆上了阁楼打开了窗。
不多时,竟有一只小燕飞进来转了好几圈,最后停在窗扉上静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