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汞盯着人走的方向,默默说出后半截话。
又过了几分钟,人果然再次出来了。只不过这一次青年不是一个人出来,而是带着身后的少女,抿着唇看向他,似乎在艰难酝酿什么。
岑汞见状,没等他出声就起身回屋,端了两杯水出来。
过滤自来水,有着一股子怪味,口感并不好,但对于棚户区的人来说,能有得喝就谢天谢地了。
接过水先小心翼翼递给身后的妹妹,酒秋实这才迫不及待地灌起水来。水的味道并不好,饼干也硬得发涩,但混合起来的饱腹感,让他眼眶发烫。
或许是为了眼前人珍贵的施以援手,又或许是为自己刚才不堪的想法,青年低垂着头,嘴唇不停颤抖,眼泪一路无声地掉进水里,又被他重新喝下。直到情绪平复下来,他才抬眼去看面前的人。
一张年轻且轮廓分明的脸,黑瞳,发黄枯燥的落肩碎发随便半扎着,身上是一件宽松的纯色深灰长袖帽衫和同样宽大的黑色工装裤,体型瘦削。
酒秋实对这身“套装”并不陌生,在棚户区,只要花上2.99点联邦币就能从二手商贩那里买到一套,而仰光市的官方最低时间薪是15点联邦币。
如果能有一份工作,他和妹妹至少能在这里过的很好。但这仅仅是对联邦二等以上的公民而言,他和妹妹都是黑户,根本连去应聘的资格都没有。
“酒秋实。”半晌,酒秋实收起视线,稍低下头道,“我妹妹叫酒白芍。”
“岑汞。”岑汞也报了名字。
“岑汞……”酒秋实跟着念了一遍,然后有些缓慢地说,“我得到了一个面试机会,就在明天……”
“好巧,不瞒你说,我明天也要面试一份新的工作。”岑汞没有着急表明身份,像是一个真正的友好邻居般对着对方点头道:“希望到时候我们都能顺利。”
酒秋实闻言有些沉默,直到身后的酒白芍担忧地轻握了握他的手,他才回过神来,低声回答:“嗯,成功的话,我会还你人情的。”
……
一夜无眠。
第二天,岑汞起了个大早,经过一路转站换线,才终于坐上了仰光一号线,一条从桥外直通桥内核心都市圈的悬浮速轨。
悬浮速轨的速度很快,车窗两边的景色一路飞驰。
越靠近核心圈层,站点数量越多。形形色色的陌生人们在车门开合中不断上下,岑汞靠站在最角落的位置里,微垂着脸,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直到悬浮速轨穿过一架奇长无比的跨海大桥,有猩红的光芒刺入眼底,岑汞这才稍有明显地抬头,透过面前的全景天窗,看清了她每晚在阳台上看到的那些绯红光柱的本体模样。
由数不清的高楼大厦顶端光束集结而成的光源聚集体,仿佛无数根城市支柱般直插天际。
岑汞看得目不转睛。
这时,一只巴掌大小的仿生蜻蜓出现在她的视野中,隔着车窗与速轨相对悬停。
岑汞看过去,整个仿生蜻蜓呈现一种质感的哑黑,复眼位置不断有红点在闪烁,背侧还印有一个暗刻的同色系眼睛样式标志。
它一直保持着与速轨的并行,随着驶出桥体后,又骤然转向。
岑汞的视线也下意识跟着它转向,快速穿行过楼体间投射出的一幅幅巨幕全息广告,穿进来往成川的悬浮载具中,又在下一个电子红灯处旋陡然变速,猛地扎入了更远处的霓虹中心。
那是她视野里所能见到的最高的建筑,高到让人必须以仰望的姿态去看。
金字塔状的楼体宛如庞然巨物,一眼看去是数不清的楼层与灯光群,在阴翳灰暗的天色下宛如一座巨大的光塔。而这样的超乎想象的“光塔”,在更远的地方比比皆是。
……真不愧是号称光之城的地方。
岑汞忽然又好似想起什么,低头去看自己。
勉强还算正式的外套里,她身上打底的依旧是那件贫民窟只要1点联邦币就能买到的深灰长袖衫。与眼前穿行在霓虹中的各种光鲜亮丽的人群相比,她像极了从下水道钻出来的灰老鼠,小心翼翼地抬头,仰望着眼前这片遥不可及的光景。
“‘仰光’这个名字,还真是名副其实……”
岑汞顿时在心底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