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过了一会儿,周爸爸在客厅来回踱步:“连打车的钱都没了,这孩子不会饿肚子吧?”
周爸爸和周妈妈在家坐等小儿子回来吃饭,想着再趁机教育他珍惜家里的好。
结果等了一晚上,等到菜都凉了,儿子还没回来。
周爸爸和周妈妈面面相觑,周爸爸轻咳两声:“这个电话你打还是我打?”
……
为了防止丈夫一言不合和儿子吵起来,周妈妈决定还是她来。
电话嘟了声后被接起,传来儿子不同以往的声音:“你好,我周玄。”
周妈妈狐疑地与丈夫对望一眼:怎么儿子这声音听上去很有气无力?
难道是面试失败打击太大?
周妈妈说:“你在哪儿呢?面试结束还不回来吗?”
聪明家长的做法是避免提及之前争吵的事情,而聪明孩子的做法也应该是顺着台阶下,及时认错。
可是周玄这个时候正在师百衣家里与兔子幼崽一样大的金丝熊大眼瞪小眼。
周小公子没想过自己的第一份工作竟然是伺候一只大白耗子。
他在地铁上接到师百衣的电话,电话里心上人的声音温柔和煦:“我今晚有事不能回去,麻烦你去我家帮我关一下空调,给乖乖加一点饲料,换一个砂盆。”
“我家的地址是江城路19号华鄄公寓402室,是指纹锁,不过我放了一把备用钥匙在401,你可以请她帮你开一下门。”
华鄄公寓是属于医科院的人才公寓,这里的原住户大多是医院职工,他们可以免费住在这里直到死亡后房子被医院收回,这房子不可以转卖。
但能在寸土寸金的帝都内环有一个终身住所,还要什么自行车呢?
不过大部分人后来都在别处买了房子,把公寓租出去了。
这种“分房子”的好事近些年几乎没有了,也就早些年九几年的时候比较普遍。师百衣属于特殊情况,领导大手一挥,再次为人才破例。
人才公寓是一梯两户,师百衣的邻居是一位退休教授,儿女在国外,她的丈夫于前几年去世,于是她一个人又搬回来,准备在此度过余生。
机缘巧合之下,师百衣和这位老教授认识熟悉起来,老教授也把师百衣当作亲孙女一般看待。
这位教授姓陈,大家都叫她陈教授或者陈奶奶。
周玄敲开陈奶奶的门,出来一个面容严肃的老人家,同时一看就很有学者风范,让周玄幻视了他高中的教导主任。
“您好。”周玄镇定地说完来意。
陈奶奶眉毛一挑,没说信他,也没说不信,“你等等。”
陈奶奶回屋有一段时间,才又出来:“走吧。”大约是打过电话确认了。
也不知电话里师百衣说了什么,陈奶奶看他的目光柔和不少,甚至还问他吃了没有。
周玄很不擅长应对这样的场面,他是家中最小的儿子,在他还不记事的时候,爷爷奶奶和外婆就去世了,他唯一有些印象的是外公。
外公于前年去世,是岁数到了无疾而终,但那时周玄在国外读书,又因国内流感管控,没能回来。
但那时父母并没告诉他这个消息,是外公过世后都过了七七,周玄才从一次电话中察觉出异样。
或许是那会儿大家都忙,周爸爸没能好好说话:“告诉你干什么?你又不能回来,再说你不是有考试,怕影响你。”
在大家眼里,周玄就是一个受尽宠爱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少爷,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
出国那年,外公来见闹脾气的少年周玄,没劝他,只是说:“外公还没见过国外的毕业证书呢!”
现在想想,外公的话漏洞百出。只可惜到最后,外公也没能看到他的毕业典礼。
陈奶奶的长相和外公并不相似,但人总能从一个完全不同的人身上看到熟悉的影子。
陈奶奶给他开了门,和他说了几句话,不过大部分是关于师百衣的:
“这孩子总是这样,忙起来就顾不得回家,还总叫我老婆子注意身体,自己生病了也不在意……”
“平时没见她有什么朋友,你多和她说说……”
在邻居陈奶奶的描述中,师百衣是个孤独的不会照顾自己的小姑娘。
周玄没注意陈奶奶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一转身,身后就没人了,只剩下他和那只又白又胖的仓鼠四目相对。
乖乖闻到陌生人的味道就开始躁动,不过金丝熊生性温顺,攻击性不高,在短暂的焦躁后,乖乖就安静下来,举着爪子趴在笼壁上,盯着这位陌生来客。
客厅的空调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有水从空调箱体与墙壁夹缝间滴下来,顺着墙上裂开的缝隙打湿了半面墙。
——纵然重新粉刷过,也掩盖不了这座房子年代已久的事实。
周玄找了好一会儿空调遥控器,他又不好意思为这个问题去打扰师百衣,万一人家在为人类福祉做贡献呢!
于是他灵机一动,拔掉了空调的电源。
“滴——”
空调像一位上了岁数的老人发出长长的叹息。
乖乖也重新从它的自制“小被子”里钻出来,换个角度继续打量陌生来客。
周玄带上了橡胶手套,在外面又裹了一层棉质手套,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鼠笼,试图把这只跟小兔崽子一样大的耗子从笼子里捞出来。
他既然答应了师百衣做这份工作,在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目前来看还好,他努力把这只白耗子想象成一只有尾巴的小猫咪,毕竟它们的毛发一样光滑柔软。
结果乖乖吓得跳到了跑轮上,嗖嗖地跑。
周玄又不敢拽它的尾巴,只能尝试用手摸它的后背,安抚它。
这只鼠叫什么名字来着?
哦,乖乖。
周玄竟然还有些羡慕,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一人一鼠在那里大眼瞪小眼有十来分钟,乖乖大约也看出来这个人类比自己还“笨”,根本不敢抓它,不跑了,“吱吱吱”地嘲笑他。
手套太厚,抓不住这只耗子。如果太用劲,他又怕厚重的手套闷死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耗子。
别的不说,这只耗子还挺沉,周玄记得他在网上看的《科学养鼠入门》中讲小鼠的平均体重在25g左右,这只大白耗子怎么看都不像只有25g,250g还差不多。
大约是因为这是师百衣养的耗子,周玄主动加上滤镜:这只白耗子皮毛顺滑光亮,像一匹漂亮的丝绸,不像他认知中又脏又臭的黑耗子。
而且没什么味道。
周玄至今记得他第一次到公司中心实验室鼠房当场变脸的样子,以至于后来他坐在离鼠房十万八千里的顶楼办公室里,还总觉得有股挥之不散的鼠臭味顺着排风管道传过来。
周玄试探着伸出手。
“呲溜——”白耗子滑出去了。
再试一次。
“呲溜——”白耗子不仅滑出去了,还甩了一下尾巴,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
它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傻子莫挨我。
周玄咬了咬牙,把手套脱了,他甚至脱了最里面那层pvc材质的橡胶手套,进行人生中和耗子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出乎意料地……手感不错。
其实摸上去和他家金元宝的手感差不多,又顺又滑,周玄的手指抓牢,把它捞到了自己手里,像撸猫那样“报复”性地把它的毛撸乱。
它其实要比金元宝乖,因为金元宝不会乖乖地待在他手上;但这只白耗子一动不动地瞧着他,甚至还把下巴放到他手指下面,好像在说:怎么不撸了?
他怎么也算是个陌生人,这傻耗子一点防备心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随主人。
少男心事总是春,周玄蹲在客厅里,一边铺垫料,一边想,他与师百衣只有几面之缘,她就放心让他来家里,若他是心怀不轨之人怎么办?
他拉开客厅的抽屉,从里面取出分装的小零食,按照师百衣的叮嘱加到仓鼠的食盆里,最后再把跑轮给安回去。
周玄一伸手,把乖乖从旁边的纸盒里捞出来,可是乖乖扒在跑轮上,导致周玄既拿不出跑轮,也拿不出这只白耗子。
周玄很生气,坐在地上训斥这只白耗子:“你别以为看在你主人的面上我就拿你没办法!”
“吱吱吱——”
周玄说:“我现在可不怕你。”
他这次一只手就握住白耗子的身体,把它从跑轮里扒拉出来。
他本可以连同跑轮一起拿出来,但这只耗子太重,他怕把它甩出来。
乖乖下意识地蹬了后腿,轮子一转,边缘翘起来的倒刺划伤了周玄的手指。
“pia——”乖乖的爪子从跑轮的边缘脱落,弱小又无助地缩在周玄手里。
它黑色的眼睛在白色的光下显出一种鸽子血红色,吓了周玄一跳。
周妈妈的电话在这个时候打来,周玄没看手机,直接接通:“你好我周玄。”
手机里传来周妈妈和气的声音:“小玄,在哪儿呢?回来了吗?”
乖乖:“吱吱吱——”
周妈妈说:“你回来吧,我和你爸想了一下,你去应聘肿瘤研究所助理这个事确实不太合适,但你要想考研的话,我和你爸也支持你,毕竟咱们家现在大部分产业做医药的,你愿意读个相关的专业学位也好。”
周妈妈这话像是没说什么,却又都说尽了,她已经知道二儿子和儿子之前的对话,以为儿子的叛逆是因为没让他掌实权。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国内的生物医药相关公司都是要经过国家相关部门审核的,时不时就有检查,周玄不没有相关专业的学位,最多当个挂名总裁。
主要是小儿子不肯学,这么多年了周爸爸和周妈妈也接受了这个事情,给他策划了其他道路。
如今他既然肯学,也是好事。
周妈妈说:“之前你爸也是怕你分钟热度。”
世上最了解子女的是父母,可最了解父母的也是子女。
周玄太明白不过母亲的意思,他们从没觉得自己可以成功做成一件事。
周玄这时候已经拎着乖乖站起来,他视线下垂,突然打断母亲的话:“妈,我找到工作了。”
周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