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的求婚,是什么样的?”
“就是在餐厅吃饭呀,比较西餐的餐厅吧,然后有人弹钢琴曲,《梦中的婚礼》或者别的什么,然后你拿出戒指,单膝跪地......”
她的描述,令孟宴礼想起一段多年前的回忆。
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黄栌注定要成为他的求婚对象。
孟宴礼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
黄栌说不下去了,“......是不是也觉得我的设想很没意思?”
孟宴礼摇摇头,眼波含笑,似乎有话要说。
可坐在对面的两位父亲却在这个时候,忽然抬高声音,谦虚起来——
孟爸爸说:“宴礼其实很细心,但就是话不算多,性子上没有那么活泼外向,有什么事喜欢藏在心里。这一点,要你家黄栌多担待担待了。”
黄茂康马上开口:“哪里哪里,还得是宴礼多担待黄栌。宴礼多沉稳啊,倒是黄栌她年纪小,容易冒失毛燥。”
两位父亲谦虚过后,又是一波互吹:
“别这么说,我看黄栌这女孩子,很好很好。”
“欸,宴礼才是很好很好。”
就好像这山珍海味摆满桌子的,其实是黄栌和孟宴礼的喜宴。
马上就要拜天地高堂,然后入洞房了......
黄栌听不下去,在桌子下面偷偷伸出脚,想要踩爸爸一下,结果踩中了刚好在这个时候伸长腿的倒霉徐子漾。
这人夸张地“嗷嗷”乱叫,扭头和孟宴礼告状:“孟哥,你媳妇儿把我脚踩骨折了!”
黄栌气得要命:“怎么可能骨折,我是大象吗?”
“妹妹,你最近胖了你自己不知道吗?我瞅着,至少胖了五斤!”徐子漾伸出手掌,比了个“5”。
“我没胖,你胡说!”
毕业前她忙都要忙死了,怎么会胖,黄栌扭头和孟宴礼求证,“孟宴礼,我胖了么?”
“没有,太瘦。”
孟宴礼说完,切了一块牛排,送到黄栌嘴边,“再吃点。”
杨姨煎的牛排特别好吃,黄栌被美味暂时消了气,但徐子漾还在不依不饶地闹腾:“孟哥,我也想吃牛排啊!刚才你把鸡端到黄栌那边,我就不说什么了,牛排也给我切一块呗?”
“你手断了?”
“哇,那黄栌是手断了吗?”
杨姨打徐子漾一下,切了超大一块牛排塞进徐子漾嘴里:“吃吃吃,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咳咳!杨姨,我可是失恋的人!”徐子漾捶胸顿足。
孟妈妈坐在一旁,帮忙递过去一杯饮料:“慢点吃,别呛到了。”
无论徐子漾怎么闹,孟宴礼岿然不动,依然在给黄栌切牛排。
黄栌喜欢眼下的热闹。
这种热闹的家庭氛围,她几乎没有体会到过。最近一次见到,还是在孟宴礼那本相册里。
也许对他们每一个人来说,这些热闹,都太“久违”了。
还好,每个人都在尝试着向未来迈步前进。
哪怕是她自己,那些孤单的新年,那些亲情缺失的日子,也都已经逐渐远去。
几只流浪猫互相追逐着从窗边跑过,然后扑在无花果树下,抱成一团。
几只麻雀被惊到,不满地叽喳嘀咕着飞走了。
挨着窗子最近的一枚无花果坠在枝叶中,熟透了,已经被鸟儿啄了个洞。
杨姨在厨房扬着声调问:“海鲜粥煲好了,有没有人想要先来一碗?”
黄栌嘴里含着牛排,急急举起手,还没等张口,听见孟宴礼已经笑着帮她说:“黄栌报名,先来一碗。”
这是一个太美好的夏天。
他们举杯欢庆,水晶质地的红酒杯“叮当”“叮当”碰撞在一起,其实也没什么要特别庆祝的理由。
可黄栌心想,就庆他们所有人,重获新生吧。
饭后,男人们留在客厅喝茶聊天,黄栌先回楼上去了。
她洗了个热水澡,然后穿着孟宴礼宽大的浴袍,去书房翻出几张信纸出来。
回到卧室里,她对着精致的信纸构思半晌,才拿出孟宴礼办公时常用的那支钢笔,开始给孟妈妈写信。
信的开端,先用钢笔勾勒了几朵黄栌花。
“亲爱的阿姨......”
孟妈妈关于过去的心结有很多,今晚在餐桌上,孟妈妈也不止一次落泪。
要孟妈妈彻底解开心结,黄栌无能为力,但也许,她也可以尝试着,做些什么。
她知道,孟妈妈有时候会担心自己的情绪令大家扫兴,因而总是压抑克制着,实在难以抑制,会背过身偷偷擦掉眼泪。
黄栌想通过写信的方式告诉她:
不会有人觉得扫兴,他们所有人都一定会在互相陪伴中,越来越好。
这些,是黄栌在孟宴礼身上学到的。
过去她没有认真想过,也是在认识孟宴礼之后,她才渐渐发现,无论哪一种感情,都是需要沟通的。
就像杨姨庭院里的那些花,总要精心呵护,才能枝繁叶茂,才能盛开。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一定也是这样吧。
窗子没关,清凉夜风携楼下客厅里的欢声笑语而入。
信的结尾,她用了英国诗人约翰·多恩的一句诗,《没有人是一座孤岛》——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可以自全。
每个人都是大陆的一片,大陆的一部分。”
当她把最后一句话写完时,卧室门被推开。
孟宴礼从外面进来,对她坐在桌边、手握钢笔的这个场景,他略感意外:“在写什么?”
“我在给阿姨写信。”
孟宴礼走过来,站在她身后,手拄着椅子背,另一只手拿起纸张。
他身上有淡淡的红酒味道,目光落在纸上,良久,轻轻笑了一声。
给长辈写信这种事,黄栌从来都没做过。
这是第一次,听见他笑,她马上就慌了:“我写得不好?该不会有错别字吧!”
“不是,很好。”
当时黄栌并不知道,曾经孟宴礼也给妈妈写过信。
哪怕他一个人在青漓与帝都市之间往返,独自看着心理医生,也没忘记去爱他的家人。
最巧的是,他在信里,也曾引用了和黄栌一样的句子。
就是那句《没有人是一座孤岛》。
后来孟妈妈告诉黄栌时,略带惊讶地说:“宴礼也给我写过同样的话,难道这就是天作之合的心有灵犀?”
当然,这都是后话。
眼下,孟宴礼摸了摸她还湿着的头发:“怎么没吹干?”
“着急写信嘛。”
孟宴礼去浴室拿了吹风机回来,插好电源,帮她吹头发。他指尖穿过她的发丝,帮她捋顺。
黄栌则把信折好,收在一旁,然后拿了一张新的信纸。
温暖的风烘烤着她的发丝,早晨孟宴礼和她说“我爱你”时,因为自己太过害羞,她还迟迟没回应。
现在她在信纸上,认认真真写下七个字:
“孟宴礼,我也爱你”。
他关掉吹风机时,她就把纸举起来,挡住脸:“孟宴礼,你看!”
回应她的是,孟宴礼那只游走在他发丝间的手,捏了捏她的耳垂:“知道了。”
他的手上带有吹风机的温度,说不上为什么,黄栌心脏砰砰砰直跳。
他随手把吹风机放在一旁,拔掉电源。然后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
他喝了一点酒,怕黄栌介意酒味,从桌上摸了一块椰子糖,撕开,含进嘴里。
糖在吻中融化。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身上的浴袍带子,已经被孟宴礼解开了。
他略顿了顿,目光沉沉:“在等我?”
她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问,因为她只穿了浴袍。
酒精没能拉扯断孟宴礼的理智,要他命的,是黄栌害羞小声的那句回答。
她乖乖巧巧地说“嗯,在等你”。
那张写了“孟宴礼,我也爱你”的纸,不止何时飘到床下,落在睡袍上。
黄栌把头埋在枕头里,又在某个瞬间被带着回头,接吻。
青漓小城有最清凉的夏夜,可他们还是满头汗水,不得不在深深的夜里去浴室洗澡。
黄栌全无力气,被从浴室抱出来时,两人都听见楼下徐子漾不知道在发什么疯,对着月亮唱了一首特别有年代的老歌《把悲伤留给自己》。
也许是为了和月亮沟通吧,调跑到月球上去了——
“能不能让我,陪着你走,既然你说,留不住你。回去的路,有些黑暗,担心让你,一个人走!”
最后一句唱得撕心裂肺,都破音了。
黄栌和孟宴礼对视,都看见彼此眼中又嫌弃又惊诧的神情。
然后他们笑着,一起倒进床里。
“孟宴礼。”
“嗯?”
“你唱歌是什么样子的?”
“想听?”
“有点想。”
孟宴礼却逗她:“这三个字耳熟,是不是刚才,你也说过这句话?”
确实说过,在他用手帮她放松后,在一切正式开始前。
她回答过某个问题,出口的也是这三个字,“有点想”。
可黄栌捂住耳朵,拒不承认:“才没有,你听错了。”
卧室关了灯,一片昏暗中,他拉开她捂住耳朵的手,凑过去,在她耳边唱轻唱。
和徐子漾在楼下狼哭鬼嚎唱的是同一句,可他唱出来,声音干净又温柔。
这是黄栌第一次听孟宴礼唱歌:“你的声音好温柔呀。”
孟宴礼笑了。
他说,能不温柔么,体力都用给你了,肯定是没多余的力气像楼下那位那样,扯个嗓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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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青漓的第三天,程桑子约了黄栌出去玩。
顾虑着黄栌不能喝酒,两个姑娘也就没去酒吧,买了两杆鱼竿,像两个老太太一样,坐在海边钓鱼。
程桑子拎着鱼竿,水桶里空空如也,一条也没钓到。
她哭笑不得地感慨:“妹妹,我就没和人约过这么夕阳、这么健康的活动,真的。我感觉我一下子成熟了许多,像八十岁。”
黄栌也没有收获,但仍然兴致勃勃。
她戴着一顶淡粉色的渔夫帽遮住太阳,正在给鱼钩放新的鱼食。
听到手机响,黄栌拿出手机放在耳边听了几秒,然后露出一脸快乐的甜笑。
她给孟宴礼回信息,说自己什么都没钓到,但是每次甩出去的鱼钩,再拉回来鱼食都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