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做二不休,曹公公抓住金壶向龙床上“死而复生”的皇帝疾步而去,抬手便要再灌一次,手伸到一半,就被坐在床上一言不发的顾长雪牢牢攥住了手腕。
顾长雪并不把他这点挣扎的力量放在眼里,仍是那个随意的坐姿。
只是微微抬头,一双浅琥珀色的眸子转来,目光透着薄凉的讥诮,对视的一瞬间,曹公公只觉冷水浇头,仿佛心中所想的一切皆被悉数看透,令他如堕冰窟。
顾长雪的目光在太监憋红的脸上一扫而过,转向这人手中攥着的金酒壶,以不容抗拒的力量将金壶从曹公公手中一寸寸拽出。
“酒是好酒。”顾长雪把玩着手中金壶,“只是替朕斟酒的人,不甚合朕心意。”
他抬眼,在满殿宫人惶恐的注视中凉凉地笑了一下,以一种刻意的、能让殿外人听见的音量道:“倒不如宣顾颜进殿。”
“陛……”曹公公已说不出完整的劝诫的话了。
他急得浑身冒汗,也只能听着景帝以一种大约是撕破了脸皮,所以毫无畏惧的嗤笑语调继续道:“半庭薄雪半庭夏。恐怕只有大顾朝的‘活阎王’亲自斟酒,才配得上眼下这奇景吧?”
内殿大门恰在此时轰然敞开,寒风夹杂着雪粒扑面而来。
顾长雪逆着雪风望去,便见一道高大身影在风雪中缓步走入。
那人披着霜银的大氅,手中看似随意地持着一柄长剑。目光淡淡望来时,那双黑沉的眸中映着纷飞雪色,像是将满京都的寒气悉数容纳在眼底。
“小皇帝。”走进殿内的颜王面色平静,语气淡然,仿佛并不知晓自己吐出的三个字中带着对已成年的帝王威严的嘲弄。
“景元三年,六月中旬。我在边境领兵,战事大捷。班师回营当晚,有刺客夜入营帐,意图行刺。人,是你派的。”
颜王面沉如水,但顾长雪的脸能挂得比颜王还长,脸色更不爽:“是,又怎样?”
“……”颜王脚步微顿。
颜王难得迷惑了一下。
小皇帝喝完毒酒还未死,多半是用了什么手段掉包毒酒。既然如此,必是有所准备,现在又如此胆大包天地直言让他入殿,他还以为对方定是找到了什么脱罪的借口。
人证物证具在,他自然不会相信小皇帝此时的说辞。可直接承认又是什么招数?
但他只是略微驻足,便重新迈开步伐。
不论对方给出什么理由,今晚景帝必须驾崩。
寒凉的剑锋抬起,杀机逼向小皇帝的颈侧。
坐在龙床上的小皇帝目光微动,倏然抬头攥住剑锋,不退反进——
顾长雪欺身逼近摄政王,无视了自己鲜血长流的双手,以一种堪称亲密的姿势,贴在颜王耳边冷笑了一声,语气恶劣地耳语着投下重磅炸弹:“——我怀了你的孩子。”
摄政王:“……”
……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