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野実花是两岁时跟着改嫁的母亲一起来到这个村子的。
她本来不姓河野。不过赋予她最初姓氏的那个男人早在好多年前就因为生病而一命呜呼了,所以她姓什么也不重要。
毕竟姓氏这种东西,说出去都差不多,就和今天吃烧饼还是喝粥一样,没什么特殊的意义。
但她的母亲却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
河野実花的母亲名叫阿织,有着一张在附近村落都小有名气的漂亮脸蛋。
因此她的两段婚姻都结成的十分顺利,除了命中注定要守寡和无论如何都攒不下钱以外没有任何缺点。
对于阿织来说,她没有任何其他的子嗣,所以女儿的嫁娶问题便是当下人生中的重中之重。
因此,当河野実花捧着碗坐在发黑的木头所做成的榻榻米上和阿织讲完今天发生的事以后,阿织原本病恹恹的表情几乎是瞬间一变,如同触发了什么关键词似的“噌”的一下从被褥中坐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说什么?你今天见到上野家新娶的老婆了?”
不等河野実花接话,阿织又说:“怎么样?那个新来的女人长得好看吗?个子高不高?你打听到她家里是做什么的了吗怎么会被上野家看上——”
……这种问题谁知道啊,就连幕府新成立的街道办查户口也不会这么仔细吧。
河野実花鼓了鼓脸,顿时觉得手里的饭都不香了,对于母亲抓错了重点的行为十分不满。
“你难道不应该先夸夸我吗?”河野実花说,“今天这个家可也是我在守护啊。别人家的老婆又不会帮你说话,那么关心做什么。”
“你懂什么,我这不是在替你着想吗?!”
阿织回答的速度很快,句子与句子连珠似炮似的朝着河野実花丢了过来,半点没有养病的人该有的颓废感,反倒精神的要命:“你想想啊,上野家可是咱们村子里最有权势的一家,这种人家给长男娶老婆,能是普通人家的标准吗?而且就算那个女人真的是普通人家出身,那一定是她身上有什么其他女人比不上的东西!无外乎也就是脸啊命格啊之类的……摸清楚了我好把你往那个方向培养嘛!”
“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你上哪培养嘛,而且大夫说了,生病的人就应该好好躺在床上养病才对,天天想这么多怪不得身体一直好不起来。”
“你这孩子——谁说我好不起来的?谁说的?我现在不就好得很吗!所以你快继续讲讲那个上野家的,咳……咳咳咳咳咳咳!”
阿织情绪激动之下,又开始捂着胸口咳嗽,脸上刚刚升起的血色很快便消了下去。
河野実花吓了一跳,忙把手里的木碗放下,扑上去想要帮母亲拍胸口顺气,但却被后者手臂一伸给推开了。
“走远点,知道我病不好还往上凑,传染给你了怎么办?”
“……你是胸痹,又不是感冒,有什么关系嘛。”
河野実花下意识说了两句,但看母亲坚持的样子,最终还是顺着对方的心意老老实实地坐回了原地。
过了一会儿,阿织的咳嗽声渐渐地弱了下去,准确的说,其实是因为胸痛而咳不出声了。
她虚弱地倒回了薄薄一层的被褥里,断断续续的喘息声回荡在空旷的屋中。
见阿织不再维持着拒绝的姿态,河野実花这才小心翼翼地沿着地板爬了过去,伸出手替母亲掖好被角,又将她汗湿乱掉的头发拨回了耳边。
做完这一切以后,河野実花看着刚精神了没两分钟又把自己弄严重了的母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一股沧桑的老成。
——这个家,果然只能靠我了。
河野実花这么想着,啊呜一口,深沉地吃掉了碗中最后的一口饭。
在现年6岁的河野実花眼中,她的母亲阿织是个漂亮但又死要面子的女人。
因为漂亮,曾经受到过很多优待;又因为死要面子,把自己搞到了如今连床都下不了的地步。
但所谓儿不嫌母蠢,子不嫌家贫,河野実花虽然没有读过书,但也无师自通的掌握了这句话的内在含义,一年多来兢兢业业含辛茹苦的把母亲抚养……啊不是,是照顾到现在。
至于为什么是一年多?
因为就在一年多以前,这份工作的担子还落在家里唯一的那个男人身上,压根轮不到她。
在当下这个人口稀缺的年代,女子改嫁是很平常的事。或许是因为笨蛋美人的设定是近年来的热门,她母亲阿织的两段婚姻过的其实都很不错,所以河野実花也有跟着沾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