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身姿窈窕的妙龄女子,李纲蓦地想起了城门前的对话。
赵家之过。
康王能说出这般话来,当真是与父兄大为不同。
要知道,如今官家是被逼着继承皇位的。
金国大军压境,太上皇下罪己诏,自称“言路壅塞,阿谀充耳,致使奸邪掌权,贪饕得志”,三言两语撇清关系,扭身将困局丢给儿子。
自己优哉游哉的享福去了。
汴京城被围,他学那唐明皇溜之大吉,浑然不顾汴京城的百姓。
李纲低叹一声,看着这封康王亲笔的手书,只觉得重愈千钧。
季兰见他没有拆开信的意思,不免还有些着急,“大人可是不信任我家殿下?”
李纲苦笑一声,“殿下此番出使金营有功,但……”
但那又能如何?
难不成还能扭转时局?
季兰看出他心中迟疑,“大人可知我原本身份?”
她伸出手去,那上面有近日练习箭术所留下的茧子,李纲虽是文人,这段时间督守汴京城,却也一眼认出。
“季兰是宫中歌伎,前些时日被官家安排送到金营侍奉。”提到过去,她面色不改,“殿下救我等姊妹性命,共计一十五人。”
李纲闻言一愣。
他倒是不知道,这位尚不及弱冠的康王竟有这般本领。
“殿下与金国元帅比试骑射,减免了八百万两的赔偿。试问大人,若是连我家殿下都信不过,您还能相信谁?”
年轻女子脸上挂着淡淡的嘲弄,“是逃离京城的太上皇,还是安排袭营害我们失去大好局面的官家?”
“放肆!”
李纲脸色沉沉,“不准妄议官家是非。”
“他既然做的,我为何说不得?”换作过去,季兰哪敢大声说话?
然而金营里走一遭,什么都看得开了。
“大人可曾听到过夜半的哀嚎不断,深夜不能入睡?是那金人在淫`戮我汉家女子。”
“大人可曾见到过那被剥去衣服,挂在旗杆上的,被剖开腹腔肠肚流了一地被割去胸乳却还没有死去的可怜人,那是我在宫中的小姐妹。”
季兰抹去眼角泪水,“季兰一介歌伎本是下贱婢子,一条贱命如草芥无人在意。可殿下说朝廷无能,帝王昏庸,本该是君王担责,凭什么是我等女儿家承受如此屈辱?今日金人辱我等歌伎,明日汴京城破,城中女子、大人府上女眷、皇族宗亲难道就不会步我等后尘?”
“还请大人明鉴!”
年轻的歌伎站在那里,眼底的情绪,却是李纲所熟悉的。
为何要誓死守卫汴京城?
那是因为他知道,一旦汴京城破,这些皇族宗亲,朝廷官宦人家尚且能离开保全性命。
但汴京城的数百万百姓,却要沦落金人之手。
难不成还指望官家能够效仿刘皇叔,携民渡江吗?
太上皇可跑的比谁都快。
就连官家,何尝不是想要离开京城,但被他们生生拦了下来?
年轻歌伎一字一句莫不是亲身经历,撼动这位朝廷命官的信念。
“我……”
“季兰无状,伯纪不要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