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颍闻言步伐一顿。
赵阶的心也跟着一顿,却见太子殿下转过身来,看他时眼中似乎笼罩了一层浅淡温和的笑意,“好啊。”他颔首,“既然卿盛情相邀,孤不忍伤卿一片忠君之心。”
赵阶有须臾没说出话来,他本就是虚情假意地同太子殿下客气一番,任谁都能看得出赵阶的客套,偏偏太子殿下当了真,“殿下,”赵小郎君总算回何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勉强露出个受宠若惊的笑,立时从床上下来,殷勤道:“殿下请。”
容颍闻言眼中笑意更深,顺着赵阶的引导居然真的坐到床边,“卿睡哪?”
赵阶心痛地回答:“臣睡塌上,殿下放心休息,不必挂念臣。”
明明不情愿的很,却要装得恳切,当听到容颍说好时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睛无意之中睁得溜圆,简直像是只受了惊的小狐狸,看起来好玩极了,容颍指尖轻捻,思虑片刻,放弃了去揉揉赵阶毛茸茸发顶的想法。
容颍温言道:“卿仿佛并非心甘情愿?”
赵阶忙道:“臣待殿下之心天地可鉴。”
容颍略倾身,与面前恨不得立刻对天发誓的赵阶对视,柔缓地问道:“卿待孤的什么心?”
“一片忠心。”赵阶掷地有声。
太子殿下弯了弯静若秋水的眼,轻声斥了句,“巧言令色。”
可他语气并无一点恼怒。
赵阶仰面朝太子笑得纯然天真,心中却在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非要多嘴,塌上硬得很,哪里有床舒服,刚下了雨,房中略有些冷,躺在上面说不定还会着凉,“臣巧言令色也是殿下不计较的结果,”不动声色地拉开了容颍的距离,可幽幽梅香还是若有若无地被他吸入内里,“是殿下纵出来的。”
这倒是真的。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赵阶善揣摩君心,容颍为帝之后常常对赵阶这些夸张的,诸如臣百死难报陛下,臣周身所有,乃至性命皆为陛下所有这样的花言巧语颇为无奈,无奈,却并不厌烦,更没有令赵阶停止过,所以这一套被赵阶原封不动地拿来用在储君身上。
容颍似是心情不错,不以为忤,只道:“天晚了,卿可去歇着了。”
赵阶哽了哽,他以为太子殿下是在同他玩笑,心中还留存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是,”四处无所有,唯一一个与他严丝合缝地贴着的居然是把寒气逼人的短刀,“殿下好好休息。”
赵阶转过去的身形单薄,寝衣又有些宽大,穿在赵阶身上空空荡荡的,一如当年在宫中,容颍唇边笑意减淡几分,道:“明日叫人来给你量量身形。”
心如死灰的赵小郎君转过身,抬臂时衣料顺着皮肤滑落,层层叠叠地堆在肘处,少年练武时也穿短打,这处的肌肤并不如脊背处的那般细白,反而透着柔软的象牙色,小臂肌肉线条利落好看,是一种生机勃勃又有力的好看,“臣倒觉得合适。”他当然不能说是太子的疏忽。
容颍道:“是孤疏忽,你穿着孤的衣服,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赵阶还在长,身形是少年的消瘦纤长,但还是健康的,在承极殿时则不同,赵阶那时无一处摸起来不是硌手的骨头,因消瘦而愈发明显的五官轮廓让他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叫人疼惜,又叫人想将他浑身上下的硬骨都掰断打碎的凄艳,那时候即便是先前合体的衣裳,穿在那时的赵阶身上还很松垮空荡。
赵阶如今穿他还未上身的寝衣,难免勾起容颍一些旧忆。
并非旖旎。
赵阶遗憾道:“臣没有这个荣幸。”穿在身上无非是大小不合适,怎么就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了?他又不是个姑娘家,穿太子未上身的衣服也是事急从权,有何不对之处?
“花言巧语。”这是太子对赵阶的评价。
赵阶心道当真难伺候,伸出手指在唇边一划,给自己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说完便要见礼离去。
容颍逗小孩逗得心满意足,起身顺势按住了赵阶的肩,果不其然地感受到了掌下肌肉顷刻间的紧绷,但在须臾之后,就被赵阶强迫自己放松,“你好好休息。”
赵阶眨了眨眼。
容颍按住自己想要抬起触碰少年发顶或者面颊的手,随意地从他身上拿开,“你衣着单薄,不必送了。”
赵阶知道这不是一句客气话,而是命令,颔首道;“是,多谢殿□□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