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赵师弟,劳损不少呀!脸色这么憔悴,上次我见你还像二十四五,这次已像二十七八了!”

此刻赵北关正歇在县衙后院茶歇室的榻上,脑袋裹了紧紧一圈白纱布,耳朵也用白棉花堵上了,两片染成茶色的玻璃片盖在眼前遮光……这玩意儿可是新兴时物,也便是他们金阊府这样富庶之极的地方才有。

不错,这正是前来探望他的沈师姐带给他的。

沈师姐身段苗条,样子也好看,可一双眼极为狡黠。和他跟姬绍同年入法子监的那小胖子钱益多见沈师姐第一面便跟他们嘀咕道:“这姐们儿怎么看着不像好人哪?”。

虽然至今没有证据证明沈师姐不是个好人,也没有证据证明沈师姐是个好人。但至少他们都知道沈师姐是个会享乐的人,还是个有钱人。

赵北关闷闷地看了眼沈师姐那身一看便价值不菲且正时新的月白色绣花绣鸟绸布袍子,摘下眼皮上也一看便知价值不菲且金阊府新出的“遮光眼镜”,反驳道:“师姐,我今年二十一岁整。”

“哦哟!我怎么忘了你才二十一!”沈秋梧明知故说,一副痛心之色道,“都是受伤惹的祸,憔悴了憔悴了……两位师弟当真是考试不易啊!”

继而她道:“不过我以为这事肯定应当全怪姬绍!你们两个人明明是一起的,怎么他连去救你都不救,让我们赵师弟奄奄一息、半死不活地在白浦县县衙里躺了好几天,他倒是舒舒服服被常老师和金乌卫看宝贝似的看着他昏迷到今天!”

赵北关心中有些黯然:不是姬绍不救我,而是我不救他……我不敢去救他。

但师姐不知内情,这也不过是师姐随口揶揄他们两个,也不好和师姐认真解释什么。

听到“昏迷到今天”,赵北关便要起身道:“姬绍今天醒了?”

“一个时辰前便醒了,不过肯定要被老师和金乌卫检查检查、审问审问的,想来一个时辰多也差不多够用了,这时候便该……”

沈秋梧和常照山一样熟悉地掐了几下指诀卦,“咦”了一声:“怎么回事?我刚才还算到姬绍那小子这一刻钟该出来了……怎么又被金乌卫给扣下了?”

而姬绍也心道:“坏事,我被扣下了,别是要把我关到大牢里去。”

但姬绍此刻却颇为乐观,他转念想:“但我要是去蹲大牢了,常萝卜就没法训我,也没法让我抄书了。”

去年半年功夫,他已经抄了一百零三遍《道德经》。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我在监里教你的东西,你都忘进狗肚子里了吗??”

从入监到现在,姬绍还从来没有听到常萝卜说些什么狗啊猪啊鸡啊的这些粗俗话,毕竟常萝卜和他这个看见书就犯困的不一样,常萝卜读过好多书,是大文化人。

虽然常萝卜既没有脸红脖子粗,也没有大声嚷嚷,但姬绍能觉出这次常萝卜很生气。

“凡是史册所载之物,史册所载之人,史册所载之力:不可接触,不可口诵其名,不可研究……”姬绍说不了话,在心中闷闷道,“不可直视。老师,我没忘,我是记得要说的。”

蓝衣裳示意一个青衣裳出了前厅。

常萝卜声疾言厉,蓝衣裳反而神色和缓下来,安慰姬绍道:“不是你老师要训你,也不是我们故意小题大作……但你刚入法子监,史册的阅览权限只对你们展开了一小部分,所以你们看不到……我们到底有多少所谓的‘前车之鉴’。

“你知道前朝的末代皇帝是怎么驾崩的吗?”

姬绍摇摇头。不知道。

虽然他这个儿子在法子监上历史课天天直打瞌睡,姬有才这个老子倒是十分钟爱给他儿子谈历史谈兵法谈帝王将相,尤其爱谈野史,并对此深信不疑。

譬如前朝末代皇帝年纪轻轻刚登基便猝死了,以致于天下五十年群雄并起,战乱不停,一直到如今大启朝的太-祖皇帝横空出世才一统四方。

他爹姬有才便深信一定是太-祖的太爷爷祖坟位置选得好,坟头刚好在龙脉上,这才生生把前朝皇帝咒死,又让太-祖当上了大启朝开国皇帝。

为此他爹还花了一千多两银子重金聘了一位风水大师,替他们老姬家算了算迁祖坟的好位置。

不过姬有才不图能也一举把当今的圣上咒死,好让他儿子彪炳千秋、当上皇帝……姬绍能一路官运亨通,当上大官就行。

姬绍岔开心思想了一会儿他爹。过完年后也有两个多月没见了,他还有点想他老子。

不过管前朝末代皇帝是怎么死的,就是饥荒被饿死的,也总不可能真是被咒死的。

“这其中涉及一些前朝秘闻,和金乌卫无关的我不便和你讲。”蓝衣裳目光灼灼,“外面通行的正史上有记载,前朝末代皇帝在五岁以前一直在宫外生活……这是真的。

“后面的是‘史册’上的记载:前朝皇帝回宫立为太子后,有几次说他以前见到了‘神仙’,‘神仙’还和他说话了。但那个时候他才六七岁,正是童言无忌的时候,前朝钦天监此后对他紧密观察记录到了他十五岁,都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二十一岁,前朝皇帝登基。登基第三天,前朝皇帝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