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谢璩身边的侍从属官时常相见,对其背后势力也清楚,知道他是一个勤勉大气的人,风评也向来不错。
唯一的问题,就是支持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而元家,可以有鲜花着锦之盛,却不能有雪中送炭之情。
倘若真的是他登基。那元家便极有可能会从“独一份”,变为“头几份”。
更甚至沦为“其中之一”。
况且现在局势不明朗,还不知道陛下属意谁。
元公爷并不想要她掺和进谢璩和谢璨的争斗里,以免到时要是运气不好被斗下了马,便是她也跟着倒霉了。
所以她也明白了,爹爹的意思是元家并不能那么早表明态度,防的是猜错陛下心思,叫陛下不悦。
经此一信,元苏苏的确也觉得自己看不明白陛下在想什么,也不确定他叫谢璩来到底是不是为了历练他。
可是现在不表明,等到分出胜负之后再站队,到那时局势已定。
那还能得到新皇的敬重吗?
元苏苏想要的只有烈火烹油、万人之上,无人可匹的尊荣富贵。绝非与人并驾齐驱,不分上下、乃至落于人后的地位。
她生来就在这样的温育下长大,也一向骄傲,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一个字,输。
因此,富贵险中求也使得。
反正她一向胆子大。
还记得幼时她与谢璨争执,只因他要抢她一个新做的木偶。周围数十个乳母保姆焦头烂额,唯恐这最金贵的两个小祖宗磕了碰了。
乳母小心劝诫她让着谢璨,他是九皇子,元苏苏硬是不让,最后把他手背咬出两块青紫,等谢璨坐在地上嚎啕哭闹时她还甩了甩自己的小披风,抱着木偶冷脸走了。
一向是京都小霸王的谢璨,独独在她面前气势低一头,也只受过她的气。
元公爷知道后十分无奈,向陛下请罪,陛下只哈哈大笑,说朕的女侄有志气,不畏皇家,不屈强权。赤子心性可贵,何需罪责。
元苏苏因为这句话,一直很敬爱这位天子伯父。
她觉得他是个公正无私,又有眼光的好人,希望他长命百岁。
后来元公爷携她,随陛下南巡,在长江北岸停憩。
她跟在爹爹身边,身后众多侍从高官围侍,两个皇子也恭敬低头,听陛下谈议河工之事。
须臾风吹木号,浪涛滚滚,猿啼清凄。
陛下看着滚滚东逝水,本就年岁渐长的他,清嗽两声,扶着身旁内监,感慨念道:“逝川与流光,飘忽不相待。”
知道陛下感慨年老,围中无人敢接,一时静默。
只有年仅八岁的元苏苏从人丛中钻过去,按在陛下腰上的剑柄,稚语清脆说:“那我斩断长江水不流,时光可否相待?”
陛下愕然。余下满围侍从官员,无一不震动,无一不惊撼。
这位天子伯父便将她抱起,哈哈笑说:“吾女心有大志,与吾同心。”
她便是在天子膝下,视同女儿一般养大。
见的,是普天下最金堆玉砌的荣华;享的,是人人俯首,敬畏叩拜的尊贵。
谢璩后来也叹息说:“还好你是个女儿。”
女儿家,再高的志向,最多也不过做他将来给得起的皇后。
元苏苏便刺他:“志高之人,何分男女,狭隘。”
她不是元公爷那样表面跋扈内里油滑的人,她没有理由向人低头。
元苏苏已经开始后悔前世没有早些接触这些斗争之事,以致自己现在虽然大约知道未来的车轮如何转向,对细节却是两眼一抹黑。
她决定先探探谢璩的虚实,看看他到底有没有给得起自己尊荣的本事。
倘要没有,那自还有别人。
进了府城,元苏苏想起还在小馆中暂居的姐弟,招了素采来问:“他们这几日可有动静?”
素采低头:“一直随分从时,在馆中等待小姐的消息。另地契已交割好了,即刻便可搬过去。”
元苏苏颔首:“叫人去安置,隐秘些。”
她今日倒要去会会这位巡盐御史,看他是个什么人,能这样给人定罪。
下了车,元苏苏便眸光一扫,略看了一眼。
御史府上高楼馆阁,林立竟不差京都。谢璩所居的地方,更是轩峻华美,与王府无异。
他已站在堂外迎她,一袭衣袍端正高大,儒雅俊美,负手含笑:“妹妹来了。”
院子里左右屈膝跪着数十侍婢内监,院外亲卫森严,把院子守得如铁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