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看到父亲温和的表情,是他躺在棺材里。
苏蓝抛下花。
心情无比地平和。
……
苏蓝从回忆中出来,迈动步子刚准备离开,身后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清脆的碎裂声响,在静谧之中尤为清晰。
锋利细碎的玻璃渣和水花迸溅出去,霎那便溅到她脚边。
苏蓝回过头,就看见钟予怔怔地低头看着自己空落的手,和一地晶亮的玻璃碎片。
夜色昏暗,屋里只亮了一盏灯。
灯光在玻璃锋利的边缘凝出冷冷的光。
钟予就那样怔怔地看着。
苏蓝蹙起眉。
就这样,这个人还把佣人都遣散了?
钟予的脸色很不好,昏暗光线下那张漂亮的脸苍白如纸。
他扶在边柜上的手指骨节泛白,隐约都有些发颤。
他站在那里盯了那些碎片很久一会儿,才转过身,向楼上走去。
苏蓝顿住了脚步。
虽然不知道跟上去有什么用,但鬼使神差地,她跟在他身后,也上了楼。
钟予的卧室在二楼的东侧,跟她遥遥相对,隔着长长的走廊,他们互不干扰。
苏蓝跟在钟予身后慢慢走着。
一边走着,她一边看着钟予的背影。
她这几天观察打量过其他很多人,但她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安静地看过钟予。
看着他的身形,她忽然发现,钟予似乎也清瘦了很多。
黑色的丧服领子微松,腰侧的线条微微折进去,显出他宽大衣服下细窄的腰线。露出的手腕也骨突明显,尤为脆弱。
或许是他一直处变不惊的冷淡与平静,让她从来没有注意到过这一点。
他看起来真的很疲倦,眼睛垂敛阖着,眉头微蹙,走起路来都很轻。
推门的时候,苏蓝看着他细密的长睫像蝴蝶的翼,在那张精致的侧脸上洒下一片阴影。
刚进门,苏蓝还没反应过来,钟予便像是失去了力气,整个人腿一软,趴伏倒在了地上的绒毯上。
“钟予?”
苏蓝下意识叫出了声,然后才反应过来,他听不到自己。
她第一反应是去找肩头的蝴蝶,但她才发现,肩头空无一物,蝴蝶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没有办法,苏蓝快步走过去。她蹲下身,靠近钟予身边。
“钟予?……”
话音还没落,苏蓝就看到钟予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苏蓝顿了下。
心头涌上一阵古怪的荒谬感。
他……
不会是因为终于摆脱了她,这么开心吧?
所以才遣散了佣人,这样就不用掩饰自己的高兴?
……虽然没有必要为了掩饰他们并不恩爱的关系做到这一步,但是苏蓝觉得自己勉强可以接受这个理由。
“……早点说啊。”
她有点没好气地往后一撑,干脆地也坐在了地毯上,靠着床脚。
真是,让她虚惊一场。
看他那个脸色,她还以为他突然出了什么事……
然后,苏蓝不经意回眼瞟过去。
她顿住了。
钟予……
钟予微微侧过了脸。
他那张好看得不像话的脸侧贴在地上,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带着泪珠止不住地颤抖。
眼尾发红,烫得令人心惊。
苏蓝也是一惊。
她愣住了。
那个本应该冷淡着脸毫无情绪的人。
此刻蜷缩在地上,蹙着眉,咬着唇无声地落着泪。
他在哭。
钟予……在哭?
这个消息对她的震惊的程度,已经盖过了她对他为什么哭的好奇。
苏蓝怔愣了一瞬,她刚想下意识退后,钟予动了动。
他的怀里,抱紧了一只毛绒小狗。
苏蓝视线落到那里,停住了。
她的思维有一瞬间的停滞。
……她认得这只小狗。
她认得这只小狗。
就在一个多月前,她把这只小狗交到了钟予的手上,说是给他的生日礼物。
那只是她在路边,摊贩手里,随意玩游戏打来的一只小狗。
“等一下……”
苏蓝向后撤了撤身子,她有点反应不过来。
一直退到床脚边,把背靠在床柱上,苏蓝才又愣愣地看过去。
她盯着不远处,抱着小狗倒在绒毯上无声落泪的钟予,感觉脑海空白了一瞬,什么都连不上。
“钟予?”
她轻声发问,已经忘了他听不见。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