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姚崇,朕的姚爱卿,朕的好爱卿。
【姚崇在李隆基心里有着怎样的地位呢?是在安史之乱之后,李隆基逃亡的路上还会日日想念他的程度,他在逃跑的路上泪眼婆娑地说:“要是姚崇还在,事情一定不会变成这个样子。”足以见得他对姚崇能力的认可,和对他本人的怀念了。但为时晚矣,那个时候,距姚崇罢相已经快四十年了。】
[四十年啊,很漫长的时光了。]
[唉,想想就觉得难受。]
[整个盛唐付之一炬。]
[那是盛唐啊,文化认同度最高的盛唐啊。]
[就是现在,一千三百年之后,谁不想一睹盛唐的风采呢?]
李隆基心里又是一个咯噔。
安史之乱,他逃亡的路上。
他浑身肌肉紧绷了起来。
天幕虽然不过寥寥几言,但只言片语之中他能感受到作为一千年后的后人,他们都在为这件事遗憾和叹息。
那当事人他呢?
不行,他不能让这件事再次发生。
李隆基左手捂着心脏,右手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写下,开元四年,姚崇罢相。姚崇罢相近四十年后,爆发安史之乱。
这个时间节点一定要牢牢记住,牢牢刻在心上。
李隆基郑重其事将这张记着时间点的纸小心折起来放在胸口。
回去贴在床头。
【继姚崇和宋璟之后,大唐再难出现敢说话的宰相,开元之初,是一个锐意进取的好的开始,然而这个良好的开端却没有长久地维持下去,以至于之后发生了众多令我们惋惜的事情。我们与他们之间横隔的历史长河有一千三百年这样遥远的距离,历史的那端,他们的故事在上演,而历史长河这端的我们,所能做的只有凭空感叹。】
【继宋璟之后的宰相是谁,他在历史的画布上涂上的又是怎样的一笔呢?这个问题留到下个视频解答,我们下期再见。】
神音渐渐远去,天幕也逐渐消失。
“再难出现敢说话的宰相……”
李隆基再一次把视线给到了宋璟。
敢说话的就在这里,还并不算很老,看起来有很多年可以活。
当不了首席宰相,那就降一点嘛,保证他还在中央,但所说的话却时时刻刻能够让他听到不就好了。
这时候,气成一只鼓气包子的张说终于被李隆基看到了。
对,就是张说这样的位置,就很好。
虽不能做首席宰相,但仍旧给宋璟一个宰相的位置,让自己身边依旧能有宋璟的一席之地。
这样便刚刚好了。
张说感受到了李隆基的视线,坐直了身体,伸长了脖子,试图与李隆基的视线来一个隔空碰撞。
陛下这是终于看到他了吗?!
张说殷切看去,但李隆基视线只扫过他,又将目光移回到宋璟身上了。
宋璟再次被李隆基热切的视线给吓到。
他抬头试探看了李隆基一眼,但李隆基并没有现在说话的意思。
宋璟内心惶惶,天幕消失,陛下这是要惩罚他了是吗?
但李隆基最后并没有当场说什么。
他看了看宋璟,最后只说了一句:“散朝。”
散朝之后,李隆基并没有回去继续处理政事,他往后宫去了。
难得的,他不是去的武婕妤的住处,而是去了王皇后那里。
宋璟去处的问题想通了,他还有一件事要弄明白。
这件事,关乎天幕的出现,是否会改变历史。
天幕散了,王皇后和一众嫔妃也放松了神经。
嫔妃们没有离开,聚在王皇后那里准备一同吃过晚膳再各自回去。
王皇后心里安定不少。
她最终没有像天幕所说的那般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去,比照窦皇后父亲的墓给阿耶做一个同样的坟茔,的确不合适。
况且她已不得陛下之心,又无母族支持,甚至也没有一个儿子傍身。
已经知道了自己废后的结局,还是小心些好,不要招惹是非,在这殿里安安稳稳。
哪怕不能得什么荣华富贵,能得清净也是很好的。
此时,卸下防备的王皇后看兵书,赵丽妃在嗑瓜子看王皇后看兵书,刘华妃和杨贵嫔在一同打络子。
一派祥和,其乐融融。
但这氛围随着李隆基的到来烟消云散。
刚进殿的李隆基也着实被这场面吓了一跳,怎么他要找嫔妃的时候,一个两个都说自己生病了,皇后要找的时候,就都凑过来了?
这到底是他的妃子们,还是皇后的妃子们?
他面色严肃,有些阴沉的样子。
众嫔妃跳起来齐齐行礼,暗处里用视线在交流。
赵丽妃:这瘟神怎么来了?
刘华妃:我不知道啊,他不是应该去武婕妤那里吗?
杨贵嫔:重点是他来这要干嘛啊?是找皇后的吗?
赵丽妃:糟了,不会是因为那五丈一来的吧?那会不会是废后?
李隆基看这莺莺燕燕一块杵着,心里烦躁,挥手道:“你们先下去。”
赵丽妃站着没动,她看了眼皇后,帮她说话:“陛下,妾有一言。天幕所说王仁皎坟茔一事,毕竟未有发生,皇后也并未谏言,陛下明鉴。”
刘华妃和杨贵嫔也都没有动,与赵丽妃站在一块,虽然没有说话,但意思很明显了,也是为皇后求情的。
李隆基匪夷所思看着她们,甚至眼睛里带了几分不解:“朕何时要说处罚皇后了?”
是不是将他想的也太过可怕了些?
他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就处罚皇后的昏君吗?
赵丽妃放了半颗心,陛下既然这么说,这次应该是不会处罚皇后。
剩下没有放下的半颗,是对李隆基人品的质疑。
但李隆基毕竟是个皇帝,不会言而无信,此次说了不罚,应该就是不罚了。
于是赵丽妃道:“那妾告退。”
刘华妃和杨贵嫔紧随其后:“妾告退。”
三人退下后,李隆基终于正眼看王皇后了。
王皇后与他记忆里的模样不大像了,往常她总是画着一对柳叶眉,擦着不是那么合适的胭脂。现在素面朝天,却有种蒙尘珠玉褪去表皮,泛着光泽之感。
就是眼尾隐约的皱纹也没有让这光泽减退半分。
李隆基本是想开门见山,直入主题的,现在却不由说了一句:“你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王皇后深感这是一句废话:“陛下今日来,可有要事交代?”
李隆基见王皇后并无闲聊之意,只得将话重新引到正题:“皇后可曾有过,将岳父之墓的规格,提升到五丈一的想法?”
王皇后眼神复杂,认真看着李隆基。
他问这话的意思是什么?难不成光是有这个念头,都要治一治她的罪了?
李隆基看明白了王皇后严重的防备,心里登时就名白了一半:“你如实说,朕不因此治你的罪。”
王皇后只能道:“是。”
果然如此。
在天幕出现之前,皇后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并且在天幕出现之前,皇后又将这个想法打消,这才没有出现天幕所讲的,宋璟因此上谏之事。
本该发生且记录在史,并流传到一千三百年之后的事情,在现在却没有发生过。
可天幕没有因历史的变化而变化,那是否是说,现在与后世并不相通,也互不影响。
是否存在一个没有天幕出现的世界,那个世界与天幕展现的后世的相通?
无天幕的世界中,历史不可改变,而有天幕的世界,也就是他当下所处的这个世界,历史是可改变的。
那王皇后行为的改变是因为天幕的出现吗?
李隆基将混乱的思绪梳理整齐之后,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那皇后是因何打消了这个想法的呢?”
李隆基目光灼灼看向王皇后。
王皇后被盯地后退两步。
她看到了李隆基对答案的执着。
若她不把实话说出来,他就问到她说出实话为止。
“陛下可恕我无罪?”
“可,恕你无罪。”
于是王皇后回看他,这回她的眼神没有丝毫闪躲。
她一字一句道:“因为第一次出现的天幕曾言,妾将被废。因此妾时时谨言慎行。”
听到答案,李隆基的第一想法居然不是原来天幕的出现真的能在潜移默化之中改变历史,而是,王皇后的目光太刺眼了。
像正午的烈日,让他身处其中,渺小的有些自惭形秽。
那是对于自己废后行为的愧疚。
李隆基几乎有些不能和王皇后对视,他将视线转移,仓促道:“朕知道了。”
继而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