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珠端的大家闺秀气质,缓步过来,走到颜节竹面前,柔声喊,“颜叔叔。”
颜节竹握住他的两只手,就瞧见沈明珠戴着他上次送的镯子,眼里笑意更深,“好像瘦了些?”
颜节竹求证地看向柳氏,柳氏点头,“苦夏,加上最近烦心事多。”
他说的烦心事指的自然是流言蜚语。
柳氏目露心疼,“怎么哄都不肯好好吃饭,我同他娘两个人陪着,才勉强吃两口。”
简单的两句话,就点出沈明珠在家有多受宠。
岁荌眼睫落下,看不出眼底神色。
沈明珠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轻声喊,“爹爹。”
柳氏笑,“好好好我不说,你晚上多吃些?”
沈明珠这才抿唇点头。
沈明珠跟两人说完话,余光不由看向朝颜跟岁荌。
朝颜他认得,毕竟这张脸跟朝主君还是很像的,但岁荌是个生面孔,却长得过于好看,让人难以忽略。
京中何时有这般好看的人物了?
颜节竹捏了捏沈明珠的手背,笑着同他说,“坐在前面的是朝颜,靠近门边的是岁荌,前者是我女儿,后者是我朝家的恩人。”
恩人,那便说明身份并不显贵。
沈明珠羞涩地收回视线,仿佛不方便多看外人,温顺地走到柳氏身边坐下。
他进退有度,让人挑不出错,是典型的大家闺秀。
加上又是礼部尚书的嫡子,容貌才情出色,所以跟朝家联姻虽有些高嫁,但也般配。
且朝家几代人都是一妻一夫,家中后院干干净净没有乱七八糟的人,颜氏又是个好相处的人,嫁过去堪比享福。
这门亲事沈明珠很满意,所以他才会跟朝颜主动示好。
比如为她祈福,比如戴她送的镯子,比如拿眼睛偷偷看她,在她看过来的时候又红着耳垂低下头。
朝颜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拿眼神催促颜节竹,问他什么时候能回家,她憋着一肚子的话想要说呢。
颜节竹对上朝颜的视线,甚是无奈,“行啦行啦,知道你记挂着科考。”
他扭头同柳氏说,“过两日便是秋闱,她还有些文章没看,实在不能多留了,否则定会被她母亲训斥。”
提到朝大人朝文淑,几人难免想起她那张严肃的脸。
所以又简单寒暄几句,柳氏领着沈明珠将几人送到门口。
前脚颜节竹等人上了马车,后脚柳氏的笑就淡了几分,但只顿了顿,脸上又扬起温婉笑意,牵着沈明珠的手往回走,柔声说,“如果没有意外,这两日朝家便该来下聘了。”
沈明珠这才松了口气,“朝颜的确生得好看,只是比起她身边那个……”
柳氏温温柔柔提醒,“朝家的嫡长女跟朝家的恩人,你选哪个?你母亲选哪个?”
自然是前者。
沈明珠垂眸说,“都听母亲跟父亲的。”
柳氏这才笑着又同他说起别的,比如朝家如今的权势,比如他若是出嫁那得何等风光。
沈家大门关上,所有声音隔绝在那表里不一的府邸布局里。
而马车上,车刚往前走,朝颜就忍不住跟颜节竹说,“爹你没见过元宝,真是太像了太像了。”
颜节竹疑惑,问岁荌,“可否详细说说?”
元宝是被捡回来的这事在小县城的街上不是什么稀罕事,毕竟当时张氏还提着东西去永安堂领养过他呢。
至于怎么捡的,在哪儿捡的,别人就不知道了。
“倒是条回京的路……”颜节竹眉头拧的更深了。
路上,颜节竹同岁荌朝颜说,“大概十一二年前吧,如今的沈尚书才来的京城,她因才能出众,是从地方调上来,刚到礼部时也只是个小官,熬了十年才坐到现在的尚书一位。”
“我印象里她夫郎柳氏一直随行,连来京城都是一路跟着,所以被人称赞说是结发妻夫情深似海,沈尚书可能碍于这个原因,多年来没纳过侍,免得传出去对她名声不好。”
礼部,最在乎的就是脸面名声。
“后来大概八年前,沈大人坐稳了侍郎一职,便从老家接回两人的儿子,说是在地方上生的,只不过孩子从小跟着奶爹爹长大,以至于不认亲爹,这才有当年的谣言。”
颜节竹疑惑,“元宝到底跟柳氏能有多像呢?”
“毕竟沈明珠你们也见到了,他的长相就已经跟柳氏很像了,跟他母亲沈尚书也极像,说不是两人亲生的估计很难服众。”
岁荌差不多理清了,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握紧,轻声道:“极像,几乎一模一样,您见着就知道了。”
朝颜跟着重重点头,“见过元宝的人都不会怀疑他是柳氏亲生的。”
朝颜觉得,“谣言说不定是真的,元宝可能才是柳氏的亲儿子,那沈明珠就是假珍珠。”
她顺势说,“爹,我怎么能娶个假的呢,这亲事还是算了吧。”
朝颜满脸期待,颜节竹伸手推开她的脸,“联姻一事,得问过你娘才行,至于元宝……”
颜节竹问岁荌,“你的意思是?”
颜节竹是何等聪慧,他刚才听岁荌的语气,像是想把人接过来。
岁荌点头,“不管是真是假,他有知道真相的权力。”
“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内情还得好好查查才行,只是,”颜节竹顿了顿,“如果元宝被人抛弃真的内有隐情,确定此事要告诉他?”
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要是得知自己被人鸠占鹊巢多年,母父那般疼爱别人,得多难过。
且沈尚书沈主君要是不知道儿子是假的还好,如果明知沈明珠是假的但还是疼了这么多年,这对元宝来说太残忍了,他得多绝望啊。
岁荌脸色有些难看。
颜节竹也不是平白猜测,他苦笑一下,“你是不知道沈尚书这人最好脸面,不管儿子是真是假,鱼目换珍珠这种事情不能出现在她府上,所以就算是假的,她也会变成真的。”
沈尚书好不容易坐在今天这个位子上,哪里容许身上有不好的传闻影响她的仕途呢。
岁荌沉默了一路,没再说话。
马车直接进了朝府,才缓慢停下。
三人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朝颜先下车,随后把颜节竹扶下来,最后是岁荌。
岁荌蹲在车前,看着两人轻声说,“我要接元宝进京。”
她道:“不管真相如何,我陪他面对,我相信我的元宝。”
她永远相信她的小狗。
捡来的物件可能要还给失主,但她养大的小狗,永远是她的,谁也抱不走。
否则,别怪她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