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伊将凭印象大致勾画出的巨人草图放在最上面，其中嘴部细节被重点放大。

“通过艾伦和他们的对话可以得知，尤弥尔作为巨人在墙外游荡了六十年，在阿尼莱纳与贝尔托特等智慧巨人到来，也就是845年恢复了人类身份并混入墙内。已知无垢巨人变成人类要吃掉其他智慧巨人，那么可以得知当年来到岛上的智慧巨人至少有四人。第四个智慧巨人的能力我也有所眉目，请看这里。”

他把一些巨人的嘴部图画与尤弥尔巨人的放在一起对比，“尤弥尔巨人的牙齿呈现尖锐的锯齿状，并且咬合力明显比其他巨人有所超越，指甲也更长且锋利。”

“人类最初变成的无垢巨人形态和具有特殊能力的智慧巨人一定有所不同，但尤弥尔变成无垢巨人的时间长达六十年，或许巨人形态早已经固定，因此外形并没有什么明显差异。除了牙齿和指甲。”

“因此我推断，尤弥尔吃掉的第四个智慧巨人的特殊能力应该就是强化咬合力与指爪，也就是这瓶脊髓液上标注的［颚］。”

“至于投掷巨石并且可以命令无垢巨人的兽之巨人……我思考了很久，得出了这样的猜测。”

“如果这不是兽之巨人特有的奇异能力，那么他也有可能，是具有王血般特殊血统的巨人。”

“通过［嚎叫］吸引无垢巨人大概是智慧巨人们共同的能力，但是命令无垢巨人的能力，除了兽之巨人外目前只有掌握着始祖巨人的艾伦在接触到王血金发巨人时可以做到。至于格里沙·耶格尔在夺取始祖巨人之前就已经拥有了智慧巨人，现在艾伦身上的另一个巨人之力是什么目前也无从得知。”

不，实际上他已经有所预料，但并不能轻易说出口，因为实在有些太匪夷所思了，或许直到最后他也不曾告诉任何人。

从未来回到过去什么的……感觉并不是单纯只是一个［特殊能力］就能解释得通。难道说其中也包括了像始祖巨人的［嚎叫］一样，需要和王血巨人的接触才能起作用的触发关键点吗？据说可以指挥所有巨人，结束战争的那个能力……

“以及针对这瓶［颚］的脊髓液，韩吉之前提出一个实验思路。即是：如果让艾伦摄入［颚］的脊髓液强化咬合力，是否可以破坏掉硬质化水晶。但无非就是两种结果，一是成功破坏，但其中的女型巨人本体极有可能一起破碎从而失去获取情报的机会。二便是简单的无法破坏。毕竟只是脊髓液，强化力度应该相当有限。所以这个方案我认为可行性较低。”

“……嗯？我的言论……很疯狂？”

“但是这一路下来，疯狂的事发生的还少吗？”

“以及……”

“不早就有很多人都说过了，我是个疯子这一点。而且既然已经证实过我的疯言疯语正确率不低的情况下，为了更多人活下去，为了让自己活下去，为什么不多做准备，哪怕只是思想工作呢？”

34.5

“真可怕啊，谢伊。”艾伦再次感叹道，“真可怕。”

“这种就像是已经提前了解过一样的直觉与推测力，简直就和能够凭空窥探人心的恶魔一样，令人恐惧……也令人安心。”

“多亏了你的大胆预测，大家提前做了很多准备，减少了许多牺牲。”

他的目光变得温柔了些，碧绿虹膜中像是闪烁着流水般的淡淡涟漪，艾伦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随即又轻叹，神色沉寂下来。

35.

希斯特利亚成为女王后兵团推行的各种政策改善民生与进步这些事情暂且不提。经历了一系列的特别训练后，艾伦成功利用硬质化堵住了西甘希纳区被破坏的大门，并制作出了不用派出士兵、不需要消耗弹药资源并可以全天候二十四小时运转的巨人断头台。

然而在实验成功杀死十二米级巨人，韩吉高兴得恨不能立刻让报刊把这件事印刷出来通知所有人的时候，却愕然看见，旁边的艾伦忽然流出了大量鼻血。

“……唉？艾伦！？”

谢伊已经掏出手帕捂住艾伦的鼻子并让他顺着自己的力道仰起头止血，利威尔也掏出自己的手帕，让他在血浸湿帕子后替换使用。

“大概是过分使用硬质化导致的吧。”利威尔看着他们：“毕竟最近一直在让他不停进行硬质化实验，之前不也得出结论，使用硬质化比普通的变身成巨人更加消耗体力吗。”

“再怎么锻炼体力也是有耗尽的时候，还是不要指望只凭这一点就以为能无限制造硬质化水晶为好。包括他的身体在内。”

“的确，其实这样的情况也早就出现在我的预料之内了。”谢伊微微皱眉，一张静谧的面庞此刻显得分外忧愁，“使用强大的外力向来不可能没有代价……这次是流鼻血，那下一次，会不会就是寿命代偿了呢？”

韩吉张了张嘴，语气有些干涩，“抱歉，艾伦，我居然只一心想着自己的点子……”

“不用对我道歉的，韩吉前辈。”

艾伦在谢伊的掌心下闷声闷气地说，“只是流了些鼻血而已，我累一点又算的了什么。毕竟我们可是完成了这么强大的武器啊！”

他认真的说：“再多造出来一些吧。只要把玛利亚之墙上的洞堵死，再用这个武器不停的杀死巨人……玛利亚之墙内的巨人就能够一网打尽，我们的家园就能夺回来了！”

谢伊看着他接过自己手中的帕子擦了擦脸上残留的鼻血，只无声地露出微笑。

“让我们尽快准备好武器，向西甘希纳区进发吧。”艾伦说罢，顶着作为监护人的男人温柔得几乎要落下泪珠般的注视，对他也同样露出再坚定不过的目光与笑容，“谢伊，这是我应该做的。为了人类的希望和未来。为了自由！”

“……嗯。”谢伊摸了摸他比以前稍长了一些的头发，微硬的发质穿过指隙，“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我会支持你的所有选择。”

而艾伦一边有些脸红地咕哝着‘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之类的话，却没有躲开他的爱抚。

旁边的韩吉和利威尔都默契地没有打断这一对监护人与被监护人短暂的谈话。

36.

后来，艾伦通过被唤醒的部分记忆碎片的提示和众人一起去拜访了训练兵团的基斯教官。他也曾经是调查兵团团长，并且和过去的格里沙·耶格尔熟识，很有可能知道格里沙的部分秘密。

然而基斯教练也知之甚少，但他告诉了艾伦来自他母亲卡尔菈的期望：纵使平凡，但只要降生在这个世界上，便已经十分伟大了。

这让艾伦心中最后一丝对于自己‘不特殊’的执念也得到释怀。

其后，便是玛利亚之壁夺还战实施的那一天。

当一向冷静的埃尔文随着祈祷请求收回玛利亚之壁的民众一齐怒吼时，某种悲凉的蛛丝也在悄然蔓延着。

［为了最大限度地减少牺牲，接下来我将以目前所有已知情报整合并做出最坏的结果推测，以求在各种可能情况下至少多一份应对方案。］

［首先，目前已明确认知的敌对智慧巨人有超大型巨人，铠甲巨人，兽之巨人，以及可能参战的颚之巨人。其中重点提及兽之巨人的能力，即：命令无垢巨人。这份能力甚至可能包括让本来在夜间休眠的巨人恢复行动力。］

［兽之巨人同时具有精准的投掷能力，如果出现一定会占据远程攻击位置，对我们的讨伐行动极其不利。这一点不需要我多说。］

［对方极有可能已经在外围部署了大量无垢巨人，在发现我们出击时也会做出相应的行动。因为他们的目标是得到艾伦的巨人之力，很有可能会做出瓮中捉鳖的举动……比如说在艾伦用硬质化封住洞口体力流失时，让无垢巨人一拥而上趁机夺取。］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想办法把撤退的后路封死。比如说投掷巨石堵住城门，这一点对这段时间里恐怕早就摸清了方位的兽之巨人来说几乎轻而易举。］

［不过因为如果不小心直接杀死艾伦的话，谁也不知道巨人之力会怎么样，他们在确认艾伦之前应该不会使用大范围杀伤性攻击手段。也就暂时可以排除超大型巨人在某一处忽然变身的可能。但同样的，期间他们一定会用尽办法逼迫艾伦变身。只要艾伦变成巨人，他们就能迅速锁定目标并毫无顾忌地进行攻击。］

［但同时因为艾伦可以变身成巨人，就算我们的后路被切断，他也可以翻越墙壁逃走。毕竟只要艾伦还在我们这里，人类就还有希望——他们也不可避免地会这么想。］

［所以，艾伦也是一个诱饵。］

［要保护好马匹。根据上一次乌特加尔德城的袭击，对方一定会优先磨削我们的行动能力，所以必要时刻可以让艾伦去引开智慧巨人的注意，然后调查兵团趁机清理无垢巨人。］

［兽之巨人必然会留守后方指挥，那么与我们最先发生冲突的智慧巨人，就只有铠甲巨人莱纳·布朗。］

［一定要干脆迅速地解决掉他。除了负责正面迎击我们以外，他也一定担任着给不知道会潜伏在某处的超大型巨人传递变身信号的任务。］

［或许有一种可能，超大型巨人的本体说不定会被装在容器里，在铠甲巨人发出信号的时候由兽之巨人直接从空中投掷过来。这样的确可以防止超大型巨人被提前杀死，同时从空中发生的剧烈爆炸会瞬间将周围的一切都轰杀殆尽，一定要纳入防备范围内。为了尽可能避免这种情况，所以绝对不要留给铠甲巨人发出嚎叫的机会。］

［而超大型巨人那样的体型和释放高温蒸汽的能力，就只能与他进行消耗战了。毕竟那么巨大的身体，行动起来对体力的消耗同样可观。但同时绝对不能忘记，不能让他接近墙壁。］

36.5

恐怖，除了恐怖外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形容那个男人了。

虽然这些计划的大部分分别出自埃尔文与阿尔敏，但真正带来这种诡异压迫感的，是那个有着称之为贤淑也十分恰当的面容、总是温柔微笑的男人。

用温吞的语气填补着代入巨人角度将士兵们赶尽杀绝的计划，令人毛骨悚然的同时拆解相应对策。

他的风评向来如此……似乎只会微笑的假人、研究巨人的怪胎、脑子不清醒的疯子什么的。似乎只有牵扯上艾伦的时候似乎才更加生动一些……不，或者说，他疯的更厉害了。仅凭那些尚且不能确认的情报，惊世骇俗的言语和推论就能随口抛出，偏生听起来又该死的有理有据，轻易就让人产生‘如果不多做些准备一定会后悔’的想法和行动。

要怎么描述才好、那种说不清的异常感。简直就像他已经知道了什么，然后便坚定地为了某个目标而行动。而这个目标的关键点就在艾伦身上。

……而埃尔文，却在一定程度上能够理解他。

“因为我们，早已经成为恶魔了。”

为了一己私欲将调查兵团改造成探寻墙外世界与世界真相的工具，到了这种时候也满脑子都在思考地下室的埃尔文·史密斯，清楚的知道着，谢伊·阿克曼和自己一样，是为了某个目标可以不顾一切的恶魔。

共同作战的战友的生命也好，自己的生命也好……

为了那个目标，什么都可以舍弃。

只是。

谢伊，你渴望通过艾伦抵达的那个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埃尔文至今也还不得而知。

说到底，他也并不完全了解对方。

或许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人能用谢伊的角度与他并列角度进行思考吧。埃尔文想。

他只能庆幸，至少直到现在，他们的目标也还是重合的。

只要艾伦还坚持着驱逐巨人的信念，这样神秘危险的男人，也还站在人类这边。

……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