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秋虽然面容疏冷,可她对人却是再宽和不过的,她只不过是声音清冷,道:“无碍。”
那侍酒鲛人低着头道:“王女是否需要奴引路去偏殿换衣?”
距离离得近,卫时玉听得一清二楚,他真是冷笑出声。
梨秋是羲和王女,去换衣用得到一个低贱的侍酒鲛人?!
“退下。”卫时玉眉骨一压,已是不耐烦。
梨秋瞥他一眼,见他如此拉着个脸的样子,盯着看了他一会儿,又看到他穿着婚服开屏的模样,不知怎么的,心里就生出一些笑意。
不知原因,也不想问原因。
她垂着眼睛笑了一下,冷清的脸立刻如夜昙盛开,清艳至极,她偏头让将酒杯朝侍酒鲛人递过去。
侍酒鲛人抬起狼崽子一般的眼睛,快速又贪婪地在梨秋的脸上扫过,才垂头给她倒酒。
他看起来根本不在意卫时玉。
卫时玉眉心都在隐隐作痛,脸色实在难看。
没想到梨秋将酒杯递了过来,凑到他唇边,微微抬着下巴,问:“喝不喝?”
卫时玉一怔,万万没想到梨秋这杯酒是给他的,他幽邃的凤眼紧紧盯着她散去春雾有些发亮的眼睛。
大约是最近被她嫌弃得多了,此时此刻,卫时玉心中想的竟是——莫非是天欲香开始发作了?
卫时玉迟疑着,没有伸手去接酒杯,而是低下头,就着梨秋的手抿酒。
他低垂着头,冷白的肌肤,浓黑的睫毛像是蝶翼一般,轻轻颤动着,在眼睑下投下惑人的阴影。
“王女。”那侍酒鲛人又在梨秋身边出声,“还要吗?”
梨秋偏头看过去,她实在没想到,一个小小鲛人胆子竟这般大,便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侍酒鲛人仰起头,又是那双充满野性的幽蓝色眼睛,粗粝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道:“寸寸。”
“奴叫、寸寸。”
寸寸。
梨秋实在没想到这么一个野性的鲛人竟然叫这么个名字,疏冷的脸都差点没崩住。
卫时玉握住梨秋的手,喝完她手里的酒,再看她时,果然见她眉眼清亮,脸色有些红,虽然神智清醒,但显然与往常不太一样。
八成是天欲香的原因。
卫时玉将酒杯放下来,道:“阿秋,我们回去。”
梨秋听了一嘴南荣枯三人的撕扯,全然不感兴趣,每每寻宝,她不过是带着丹书卷坐镇的,这次过来,多了两个目的,一个是妹妹,一个则是大地灵脉。
如今妹妹找到了,大地灵脉也确定了位置,宴饮她也来过了,自然不必要再待下去,点头。
梨秋起身,对几人点头道别,便带着卫时玉离开。
等她一走,方才撕扯得厉害的三人却是安静了下来。
像是全然对宝物失去了大半兴趣。
斯文如书生的朝越低头晃了晃杯中酒,不再作声。
刚才激昂求爱的宗厌身体往后一靠,眯着眼睛也不再说话。
南荣枯见了这两人这模样,也是无言,往常也是一直打交道的,关系虽算不上好,但也是互相了解对方的。
到了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们这次,不为神兵宝物而来,只为梨秋来的?”
朝越斯斯文文的,语气温和,一改之前撕扯的态度,道:“既是你万海东岛所出的东西,自然该归你所有。”
宗厌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眼尾挑着,天生的狂傲,却没有那么外放了,他只问南荣枯,“你对梨秋?”
南荣枯总透着阴冷的脸色沉沉的,不答反问,“究竟是谁给你们传的消息,说梨秋与卫时玉和离了?”
两人俱都不说话,全然是藏着秘密的模样。
南荣枯皱了皱眉,他们不夺宝,自然是最好的,等明日,他便去找梨秋商议如何进那岛下秘境一事。
是的,他从未想过,那无人在意的无名小岛下竟是有一个秘境,且他无从下手。
三人各有心思,谁都没注意到,角落里,有个高大健硕的侍酒鲛人悄悄从殿中离开。
他抬起眼,望着梨秋离开的方向透着势在必得的狂性与野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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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秋明殿,青鸟等人都在外面,只卫时玉跟着进去。
梨秋先去看了阿霜,见她依旧昏睡着,虽然听护卫说过,但还是难免担心,便坐在床边低头看她。
卫时玉有些心不在焉的,一直在算着时间,时不时看一眼梨秋。
他清晰地看到梨秋白玉似光洁的脸染上了桃花粉的颜色,就连露出的那截纤细白皙的脖子都是春日暖红,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但显然她自己不知道。
再一刻钟。
卫时玉喉结滚动了一下,无意识吞咽着,倚靠在博物架上,整理了一下衣摆。
又开始疼了。
脑子里全是不堪的画面,仿佛中了天欲香的人是他自己。
“阿秋……”
“姐姐……”
卫时玉的声音是和阿霜是同一时间响起的。
梨秋自然忽略了卫时玉的声音,杏仁眼里立刻露出惊喜,看着床上的阿霜睁开了那双楚楚可怜的小鹿眼,她十分关切地问:“感觉如何?”
阿霜没有立刻说话,刚醒来,眼底还有一些迷蒙,但很快,她的目光却是扫了一眼这间房间,一下看到了不远处靠着博物架站着的卫时玉,顿了顿,微微眯了眯眼。
但很快,她看向梨秋时,眼睛里便是单纯的亲昵了,她的手撑着床,坐起来。
“姐姐,你一直守着我么?”阿霜的声音绵软甜粘,说着话,手臂也伸了过来,环住了梨秋的腰,将脸靠在她脖颈里。
就像是在巨鹿岛时一样,牢牢抱住,像是终于找到一根可以攀附的藤蔓。
妹妹如此信任与粘人,梨秋自然不会甩开她不管。
她虽然对妹妹还保持着一些警惕,可爱护她一些,也没什么,她声音很柔和,“刚才离开了一会儿,我给你喂了丹药,感觉有没有好点?”
阿霜挽唇一笑,不答反问,只问道:“姐姐,你带我离开巨鹿岛,以后我可以一直跟着姐姐吗?我以后有一个家了么?”
梨秋:“是。”
阿霜的声音轻轻的,“姐姐,你不会骗我吧?”
“我不骗你。”
阿霜便又看了一眼卫时玉,稍稍直起身,在梨秋耳旁说道,“那姐姐给我找一个男人吧。”
梨秋本想着如何开口问她与南荣枯的事,结果听到她这么一句。
阿霜的声音又粘又甜:“姐姐,我中了天欲香,每晚都要玩弄男人的,你给我找一个来吧,要能力好一点的,肚里没货的,我不要。”
梨秋何曾听过这样的话,又呆住了。
阿霜笑了一下,闻着梨秋身上好闻的香味。
像是梦里梦到的那种温暖,好奇怪,她好喜欢,是她没有的东西。
阿霜没听到梨秋说话,又在她耳旁问道:“姐姐,我看那个男人就不错,可以么?”
卫时玉?
梨秋朝着满脸不爽快要杀过来的卫时玉看过去,她的脸此刻如春日粉桃般,还带着些迷茫。
脑子里一时是预示梦,一时是丹书卷……一时又是卫时玉。
阿霜早就注意到梨秋的不对劲了,猜了一下,道:“姐姐也被传染了天欲香?”
梨秋没吭声,心里疑惑,这天欲香真的这样厉害吗?她为何没感觉到?
阿霜像是能知道她在想什么,道:“姐姐不喜欢那个男人?还是不能喜欢那个男人?”
梨秋依旧没吭声,只皱眉。
阿霜却附在梨秋耳旁,呢喃道:“姐姐,你有何顾忌的?有何束缚?你是羲和王女,玩弄一个男人又算什么?以后不想要了,丢了就是,他若背叛你,杀了就是。”
梨秋无意识摩挲着手腕上的戮心镯。
背叛了她,杀了就是。
背叛了她……杀了就是。
阿霜脸色还苍白着,或许是天欲香的毒,脸上此刻也染上了点桃粉,她说道:“这男人是姐姐的,那姐姐享用,阿霜去另外寻个人。”
说完这话,阿霜又蹭了蹭梨秋,才松开她下了床。
梨秋一直坐在床上,没有动,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阿霜知天欲香的厉害,只抬起眉峰朝卫时玉看了一眼,唇角似笑非笑,走了出去。
门被阿霜打开,又关上。
一下子,房间里只剩下梨秋与卫时玉。
卫时玉根本不想搭理什么阿霜,方才听到阿霜问梨秋要自己,差点将她丢出去。
偏又好奇梨秋的回答,便一直等着。
等到阿霜走了,再也忍不住,几步走过来,“阿秋……”
梨秋一下仰头看他,她睁大了杏仁眼,里面是湿漉漉的水意,眼色是一种清冷与温软的交融。
卫时玉再也忍不住,俯下身捧着她的脸亲了上去,精准地吻住她的唇,轻轻舔了一下。
试探着,等待着她的反应。
他的心跳极快,冷白的皮肤迅速染上红。
梨秋没有拒绝,她的头脑有些乱,但却像是在做出一个对她来说艰难的决定。
她仰起了头。
卫时玉下一瞬便加深了吻。
梨秋呼吸急促了几分,挣扎在这瞬间渐渐放下,她的手指无意识摸了摸手腕上垂下来的戮心镯。
她任由着卫时玉的吻从她嘴唇到耳侧,再从耳侧顺着脖颈往下,一路至锁骨。
然后,他停了停,灼热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激起一片红。
梨秋关于十二月初十的记忆在脑海里一点点复苏,卫时玉说话时潮热的呼吸令她微微攥紧了手,身体里有古怪的陌生的反应。
她想,是天欲香的原因。
卫时玉:“这床被你妹妹躺过,我不想在这里,我们换个地方,好不好?”
他试探着,问询着。
梨秋睁眼看他一眼,冷冷道:“都是因为天欲香。”
“是,是,阿秋,都是因为天欲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