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崇再度自梦中醒来,发觉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裳,但他仍然板着一张脸,看不出丝毫醒后惊慌和不适。梦里无非又是过去的惨状重现,他还是那个武功尽失,双目不能视物的废人。
这段时日他早就习惯了做这样的梦,却不觉得是种折磨,因为至少有一半的梦境里南秀是陪在自己身边的。这种梦做的次数多了,他的心境也从细微的不安逐渐变为贪恋。
贪念渐重,甚至不愿醒来。
可惜近来的梦境最后南秀总会离开他,无论怎样挽留都无济于事。
夏末燥热难耐,他翻身坐起来,依旧是长久出神。
之前南秀与他同住在天奇楼,拒了他的求娶后便默默搬走了,如今暂时与冯师妹住在一起。察觉到她是在刻意避着自己,他也不常出现在她面前讨嫌,心想总归是共同生活在四方山,既然她不愿意嫁人,他可以等,或者只是远远陪着她也好。
日出日落,春去秋来,就像过去的很多年那样。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但事情却不会如他设想的那样发展。青阳派的秋天奚因对南秀有舍命相救之恩,两人来往不断,也终于印证了他内心深处的不安——前日秋家父母特地代儿子前来四方山提亲。
两人相识才不过几月而已。
并且这一回,南秀没有推拒。
提亲那日,他坐在一旁认真观察了秋家父母。一人从举止言谈来看浅薄、谄媚,又胆小如鼠。他并不觉得这样的父母能养育出什么好儿子来。
但显然南秀并不在意这一点。
终于捱到天明,顾崇起身换衣、洗漱、用饭、照旧每日去校场看新弟子练武。从头至尾他的神情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门中弟子也早已经习惯他这幅清清冷冷的样子,只当他是劫难后的性情大变。
大师兄剑法超群,能得他两句点拨自然受益匪浅,所以虽然顾崇性子一天比一天冷,门中弟子还是打心底敬服他。除了死了一个心术不正的方灵远,门派内看似一切照旧,和从前没有太大的分别。
至于南秀,她拒绝了大师兄,却看中了别家门派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背地里议论声不少,但远不像过去拿她和顾崇取笑时那么恶意,多数是在替她可惜,觉得她是丢了金子捡木头。
离开练武场后顾崇走到了南秀如今的住处附近,但只略站了一刻钟,便又走了,直到半路听到关于南秀的交谈声才再次停下脚步。
从前那些难听的话他曾听过一些,但次数不算多。毕竟他一直在天奇楼中苟延残喘,连太阳都少见,没想到如今痊愈了,还能碰巧撞见些只言片语。
他站定在原地,辨认了一下凑在一处说话的几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