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铜币案只用了短短半日,就闹的京城人心惶惶,户部那边核查过之后,惊恐的发现,这假铜币不知何时,竟然都入了户部的库藏三库内,所涉金额数目之大,让人骇然。
此事立刻被上达天听,送到了顺德帝面前。
顺德帝才刚以走私案为由,将朝中大臣打的打杀的杀,流放的流放下狱的下狱,还没坐下喝口茶、缓口气,便又瞧见了一场大案。
“假铜币?”顺德帝拧着眉,道:“此事当由刑部、户部、大理寺去统协处理。”
户部尚书郑桥当场向下一跪,推脱说自己一把老骨头了,查不来这个案子,油滑的将案件推给了刑部与大理寺。
户部的人都跟着郑桥一起装死——旁的部的人不清楚,但他们这些常和钱数打交道的人——眼便能瞧出来,这次的假铜币来势汹汹,钱之一字,动摇国本,很快京中便要生大乱子了。
且,此事肯定有朝中内部人掺和,他们户部内部都有可能不干净,大难来临前,最好缩紧羽翼,把自己藏进安全的巢穴里,踏出一步,都会被暗流划过,轻则刮掉发丝血肉,重则一刀穿身钉死,再无翻身之日。
郑桥推脱过了之后,刑部与大理寺的人也都开始互相推脱,刑部推脱的原因很简单,他们刑部没人了!此次走私犯一案,三十四个官员,刑部被扣了一半左右,上上下下青黄不接,无数卷宗堆着没人处理,只能从京外速速调人回来,大理寺则单纯是因为此事兹事体大,不敢乱接,怕完不成被摘帽子,只左右摇摆打官腔。
顺德帝耐着性子跟这帮老臣周旋了片刻,便听见这帮老臣道:“不若,圣上开恩,将牢狱中那些涉案的臣子们放出来,叫他们来查此案,让他们功过相抵——"
顺德帝一愣,盯着台下上前提议的老臣瞧了一眼,对上对方满是算计的眼眸时,顿时勃然大怒。
怪不得这群人左推右推,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
他将这群老臣的左膀右臂都送进了牢狱里,这群人伤了筋骨,他占了上风,现下出了事,这群老臣便想将自己人再捞回来,以“铜币案”为由,想逼着顺德帝留他们一命,放人出来,给这些老臣们续上一口气。
怪只怪这铜币案出的时间太巧妙,恰好走私案刚查完,恰好这群人刚入狱,恰好顺德帝手上没有人田,恰好铜币案爆发,原本被压在下方的老甲们便闭
结一致,一起给顺德帝施压合同时间异原反,原本放压任下刀的名品,如此,一起与原始而此法。
反正朝堂就是一种博弈,不是你压我一头,就是我压你一头,他们这群老臣满口大义,气得顺德帝脑仁疼,好似这些事只有那些被关起来的臣子们能查,他如果不将那些涉走私案的臣子们给放出来查案,他就是昏君,他就是弃江山百姓于不顾一般!
分明是这群老东西,想要以此来保住那些手下、想要在这场君臣博弈上再摆他一子罢了!
顺德帝脸都涨紫了,大声呵斥这群老臣根本不顾百姓疾苦,只知道保护自己的羽翼,谁料这群老臣比他还要生气,当场就要撞柱自证清白,还在殿前长跪不起,还有甚者,说要去上吊在先帝灵前,随先帝而去。
其中闹得最凶的就是刚升上左相的陆大人,因为他儿子现在还在北典府司呢。
顺德帝最后暴怒掀桌,将所有人都给赶出去,自己一个人出了太极殿,站在御花园里冷静。
秋日寒风起,御花园中百花凋零,川顶德帝满身的火气都越演越烈。
这偌大一个朝堂,都被私心与野欲塞满了,这群当官的,满口仁义道德,干的都不是人事,逼着他妥协放权,他想要一个朗朗乾坤,怎的就如此之难?
ii顺德帝都差点想把这案子交给沈蕴玉了,又强行咬着牙忍下了。
此案涉及太广,锦衣卫只能监督百言,独立、游离、对立,他只能让沈蕴玉去和百官残杀,却不能让沈蕴玉取而代之,若是沈蕴玉插手了百官的活儿,掌了百官的权力,难保沈蕴玉会变成下一个百官,他不能将这种事给沈蕴玉去办。
但他继位时间太短,手中也没有培植出强大的心腹,早些年大奉有太子,他一直都被流放在外,做三皇子,守东海,他的旧部还都留在东海那边,现下到了朝中,竟然无人可用,被一帮臣子用三纲五常绑着,每日都气得头疼。
顺德帝正盯着干瘪枯萎的花丛看,一张年轻的脸上写满了愤懑,他有时候觉得自己这皇帝做的十分差劲,正满腹悲怒时,远处,他的贴身小宫女行过来,与他面前站定行礼,道:“启禀圣上,方才凤回殿内来了宫女,说是帝姬邀您过去用晚膳,还给您备了些冰奶酪。”
顺德帝眼前恍惚了一瞬。
冰奶酪,是他幼时最爱吃的,但母后怕他吃坏肚子,每天只给他们俩一
人一碗,康安便把她那碗留下来给他吃。
“去看看阿姐吧。”顺德帝便直起酸累的腰身来,喃喃道:“也不知阿姐的病如何了。”
他晚间从御花园去了凤回殿,到殿内时,果真瞧见一片烛火融融。
几个宫女在布膳,他阿姐换了一身宽松素净的绸衣穿着,发丝披散在肩上,脸上束了一个白纱覆面,坐在椅子旁,说话都是少见的轻声细语。
顺德帝这些时日早都瞧过了康安脸上的斑点和浑身的浮肿,适应的还好,且这是他阿姐,他再不适应也得忍着,不能露出什么嫌恶来,他还能笑着与阿姐说两句话。
康安坐在一旁,待到他吃的差不多了,才轻声道:“我近日琢磨了一下朝中的青年才俊,你为我寻一个身世低微,但有些才气的便好。”
顺德帝当时正饮一口冰奶酪,熟悉的奶香味儿和冰凉的口感浸在他舌尖上,闻言诧异的抬眸看过去。
当时已是初秋深夜,霜寒露重,康安日日泡药浴,身子虚弱,受不得风,早早地便在殿内点起了火盆,明灭的火光之间,康安寂静的坐在一旁,像是被榨干了所有精力与反抗的力气,一双眼里满是死灰一般的冷寂。
顺德帝心里一紧,道:“阿姐,是不想要江逾白了?”
他本以为劝说阿姐是一个磨人的大事,起码要费上半年的功夫,硬把阿姐磨断骨头,阿姐才能答应,谁料才一转头,阿姐竟然已经认了,还主动开始挑选起夫婿了!
顺德帝觉得诧异,他一直觉得康安是见了棺材都不落泪、硬要拜开棺材看尸首才死心的人,却不知道为何康安竟这般快便低头了。
“阿姐有一件事求你。”康安又开口道。顺德帝这才松了口气,他便知道。
”阿姐不必说了,朕不会让江逾白言复原职的。”顺德帝只摇头,他说:“他明日便该出京城了。"
此事大局已定,他不会留下江逾白的。
提到江逾白,康安面纱下的脸狰狞了一瞬。“我说的不是江逾白。”康安道:“我说的是何采。”
她已经不指望江逾白了,其一她看透了这个男人的本色,指望江逾白为她冲锋陷阵,她不如自己拿刀拼命,纵然走的难些,可能要低头求人,要隐忍受难,也好过看江逾白吃一个馋一个的恶心样,其二是她发现江逾白好像也没那么厉害,不能如她
想象之中那般将朝堂玩弄在鼓掌中,不值得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迎合。
顺德帝听到“何采”的时候,面皮轻轻一抽。
之前被那帮老臣气得人都糊涂了,把何采这事儿给扔到了脑后,康安帝姬一提,他就想起来了,这账他还没跟康安算呢,女子入朝为官,简直荒谬,自大奉建朝一来——不,从上至下千年朝堂,便从未见过女子入朝为官的,女人,最多为一为宫中女官,或者为公主女使,朝堂上的事,怎么是女人能插手的?
他想呵斥康安一声胆大包天肆意妄为,却又因为手里的冰奶酪而骂不出来,他已经好久没有跟康安这样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起吃点东西了。
然后,他听见康安坐在椅子上,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语调,轻声慢气的道:"就算姐姐求你这一次,她是个好姑娘,虽是女子,但格外聪慧,她是靠自己真本事考上来的,不过是身为女子罢了,你给她一条活路,送她一场造化,允她继续在朝为官,可好?"
康安像是整个人都被抽干了,只剩下一层皮,行尸走肉一样,说话的时候都透着一股气若游丝的味道,看的顺德帝心中颇不是滋味儿。
拒绝的话在脑子里转了两圈,本想吐出来,却又在某一刻,顺德帝的脑袋里过了一丝光。他突然间想到了个法子,就是有一些冒险,既能全了他眼下的燃眉之急,又能给康安一个面子。
顺德帝当场便道:"朕应你了,但她能不能留下,全靠她自己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