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方才说什么?”石清莲道:“我扫了一眼那陆家小姐,晃了神,没听清。”
“说的便是陆家小姐。”定北侯夫人压低了声音,道:“这陆家四姑娘是存心要跟自己三姐姐过不去,硬是要跟自己姐姐的未婚夫好,据说,陆家已经决定换婚了,叫她去嫁给永宁侯世子,啧,这陆三姑娘当真是可怜。”
说话间,定北侯夫人还叹了口气:"被自己亲妹子抢了婚事,心里怕是不知道多难受呢。"
石清莲含笑听着,也不言语。
各家都有各家的腌胰,世人只能瞧见最外面那一层皮,却不知道,蒙在那层皮底下的真
相更有趣。
他们于宴席中落座时正是午时末,宴席还未开始,顺德帝与太后也没到,康安帝姬也没来,宴席上的都是朝臣和朝臣家眷,因着都是朝中三品大臣,且家都住在一条街上,故而彼此都颇为熟悉,好多都是亲戚加闺中密友,一圈人坐下了之后,各找各的朋友说话,还有些小姑娘坐不住,干脆结伴,三三两两去逛御花园了。
她们鲜少有机会看皇家御花园,自然活泼了些。
石清莲踹见陆姣奴o也出了御花园后,便与定北侯夫人扯了一句"我去方便下",便起身走了出去。
陆姣姣果然站在一片稍微偏僻些的花丛附近等待她。
今日陆姣姣穿了一身水粉色的云锦齐胸衫裙,小姑娘嫩生生的,笋尖儿般水润,立在花丛前,笑眯眯的向石清莲行了个侧身礼:"江夫人好。"
石清莲也如同偶遇一般,回了她一个侧身礼,问她:"你这是要出来赏花么?"陆姣姣道:"我头一次来宫里,想沿着这小道走走,不知道哪儿的花最好看?"
石清莲便给她指了个方向,道:“我来时,瞎见那边有个花阁,修建的颇为漂亮,不过眼下宴会快开了,我们还是先回殿内吧,待到一会儿放烟花贺寿的时候,你领几个好友去瞧瞧,我听闻,你与那许家四姑娘相熟?”
陆姣姣便顺着石清莲指着的方向去瞧,远处果真能瞧见一座花阁。
俩人都是聪明人,脑子转的比外头的风车都快,几个对话听着没什么问题,但是石清莲已经把她要办的事都告诉给陆姣姣了。
陆姣姣面上一脸天真纯善,心里却明白了石清莲的图谋。
石清莲要她带着几个人,在宴会舞蹈结束、放烟花庆寿宴的时候,带着许家四姑娘去花阁那边转悠,撞破些事。
至于撞破什么事,会有什么后果,那都跟石清莲没关系,都得是她陆姣姣担着——当然,她肯定不会就这样莽撞撞的闯进去,最起码,她得多带几个人,法不责众,只要人一多,天大的事儿都赖不到她的头上。
这就是石清莲要她进宫的作用,这事儿办成了,她娘就好模好样全须全尾的回来,这事儿办不成,她就得被石清莲掐着,往后还得给石清莲办别的事。
陆姣姣想,这生意其实还算是不错,有来有往
,她虽说要冒风险,但也是得了好处的,石清莲好歹把利弊都给她摆开了看,也给她留了退路,总比陆家要吃她的血,喝她的肉好。
几个念头急转间,陆姣姣点头道:"多谢江夫人指路,姣姣省的了。"
石清莲与陆奴奴对了个眼神后,她便转身去了御花园的争房中,做了全套的戏之后,又由言女领路回了群欢殿。
群欢殿是宫内专门招待朝臣与朝臣家眷的地方,宫内有专门的宫婢和太监领路伺候,整个御花园都被照的灯火通明恍若白昼,她回到宴席上的时候,定北侯夫人还在等着她,嫌她回来得晚,与她说了几句话后,才吞吞吐吐的问道:"金襄近些日子如何?眼睛看到了回门的日子,她怎的还未回定北侯府呢?”
这事儿石清莲倒是知道,金襄成婚之后日日跟江照木斗法,两人打的昏天黑地,恨不得半夜拿着足袜去把对方勒死,金襄恨江家,也恨自己娘家,恨她的母亲,恨她的哥哥,自然也不肯回定北侯府,干脆拿着聘礼和嫁妆,自己在外头定居。
“许是还闹脾气呢。”石清莲只道:“过些时日,我便叫我家二弟去金襄郡主府上接人,到时候让照木带着郡主回府去回门。”
顿了顿,石清莲又叹气道:“说来说去,都是我家二弟的错,他若是脾气软些,便不会总惹郡主生气了。”
定北侯夫人赶忙连连摆手,她是知道自己女儿是个什么货色的,她哪敢接石清莲这话,赶忙连连开口言歉:“是我那女儿教得不好,金襄性子太闹了。”
旁的夫妻俩,就算是感情不好,也都咬着牙忍着,做出来一副和平像,不让外人看瘪,哪像是金襄,非要把所有丑事都摊出来给所有人看,叫大家跟着一起丢人。
眼下江家人不说什么,但是日后一直这样,江家人能忍着吗?迟早还是要遭殃!
定北侯夫人有的时候都后悔答应这门亲事,早知道金襄成了婚之后还是这副模样,她还不如直接把金襄找个尼姑庵扔进去,一辈子伴着青灯古佛,谁家也不祸害。
定北侯夫人与石清莲说话间,石清莲眼眸流转,还瞧见了沈蕴玉。
沈蕴玉落座于男席,他是锦衣卫指挥使,为正三品,算武将,只不过不属兵部安置、独出朝堂之间,又因锦衣卫干的事儿都不招人喜欢,所以也没人和他说话,他便一个人坐在席间饮酒,殿内的夜明珠散发
着盈盈冷冷的光辉,落到他红色的官袍上,将其上所绣的银鱼映的熠熠生辉。
今日言宴,来的宾客都得穿言服,以分官级身份,沈蕴玉虽是三品,但是锦衣卫得圣心,所以他的桌席是最靠近顺德帝的龙椅位置的,直接就在顺德帝的下首——就连永宁侯世子的位置都在沈蕴玉后面。
由此可见圣宠。
石清莲一眼瞟过去的时候,沈蕴玉恰有所觉,放杯抬眸,正与石清莲撞上视线。
当时殿内一片热闹,男席间在高谈谒论,女席间在欢笑调侃,石清莲撞上沈蕴玉目光的时候,只觉得周遭的吵杂与人影都骤然放慢放缓、变得模糊不清,只有沈蕴玉端坐在桌后,静静地和她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