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野心

儒臣,着眼于天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能成者,古往今来,寥寥已。

文臣,为君王呕心沥血,为维护江山社稷鞠躬尽瘁,此为文臣,于庙堂中,百年常出。

而江逾白要做的,是权臣。

是能越过皇上而处理朝堂,是能在民间一呼百应的权臣,也可称立皇帝。

这个野望他一直都有,只是在顺德帝继位的这一年半间才逐渐浮现出来而已。

他为两代帝王的宰相,他跟过的第一任帝王,也就是先帝元嘉,元嘉帝老而成精,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艰难险阻才坐稳皇位,心眼多的像是莲藕,面上看不出来,一切开里面都是黑窄,他从不敢触元嘉帝的逆鳞,一直老老实实的当一个文臣,现在元嘉帝驾崩了,坐在皇位上的顺德帝又是个乳臭未干的乳虎,虽高坐宝座上,但那没长成的爪子握不住玉玺,他正好可以压制。

一个个念头在脑海中穿行,编织出的野望如蛛网般紧紧束缚

着他,江逾白的手不受控的将收好的纸张一页页的翻过来,重新看向纸张上他写下来的字。

铜币,倒模,分销,钱庄。这是他想到的,能控制整个朝堂的办法。

治国,听起来是虚无缥缈的一堆大道理,但是落到实处,无外乎便是一个“钱”字,有了钱,家和万事兴,国泰众民安,只要能握住钱,便能捏住这个国家的命脉。

所以,他准备从国家的钱处入手,直捏死穴。

他打算铸假.币,然后分销整个大奉繁华地区,以东津、京城、西城、江南为主,利用假.币大肆购买土地变现,等到假,币趋势影响整个大奉时,他再出手力挽狂澜,在朝堂内借此排除异己,来一场自己打自己的好戏,把他捧上权臣之位,且于山野间养出一手心腹,在暗处为他所用。

好处他要,权势他要,名声他也要。

此事不做便罢了,一做,便一定要做到底,做到很处,不搅的民不聊生,国运动荡,他便不会出王。---

一张张纸被他重新铺开,将整个书案都覆盖住,甚至有两张纸都因为放置不下而滑落到了地面上,像是他日渐膨胀、蓬勃而出的野欲,再也没办法被叠起压下。

顺德一年夏,八月,江逾白立于书房之中,提笔游龙间衣袖翻飞,他仿佛看见了自己站在权力端峰上,统领百官,脚踩苍生,手压皇权的那一天。

从某种角度来说,康安没找错人,江逾白是天生的弄权者,他有野心,有欲望,且比康安聪明多了,他看起来像是一支温润的碧玉走金纹勾笔,浮白载笔风骨料峭,但真的动起手来,那支笔勾画涂抹间,不见血,却能掀起滔天巨浪,海啸的每一滴水珠落在一个人的头上的时候,都沉重如一座山。

他高坐庙堂,从不杀/人,但注定有无数人因他而死。

石清莲从江逾白的书房出来之后,便回了自己的清心院内,她前脚刚入厢房中,后脚双喜便上前来与她道:“奴婢今日收到右相陆家的请帖了,您瞧瞧。”

说话间,双喜递来了一张雅兰色的请帖,上用银色漆封封口,漆封上印着一个"陆"字。

/>

这辈子,她得去凑凑热闹,还得搭上陆姣姣的线。

石清莲将帖子收下,又让双喜去将陆蚊姣母亲的手帕拿来,到时候,她可以去跟陆姣姣对峙。

双喜应下,离去。

双喜离去之后,石清莲便闭目靠在床头,去想江逾白今日到底在写些什么东西,又去想上辈子这个时间点还发生了什么大事。

她想着想着,便陷入了梦乡。

期间墨言来瞧过她一次,想要问她要不要“点灯笼”,但见夫人已经睡了,便没有再开口,而是小心的关上门,离开了。

所以,江府清心院中今晚又没有点灯笼。

可怜的北典府司校尉又如同昨晚一样,顶着沈蕴玉吃人一样的目光,在北典府司与江府的墙头上折返了一晚上。

第二日一大早,石清莲便从水泞中昏沉沉的醒来了。

她醒来时身子分外沉重,像是装满了的水襄,坠得慌,可偏偏身子里又一阵阵发空,发虚,迫不及待的渴望,想被填满。

她便知道,是那毒两日没有人安抚,又翻起劲儿来了。这当真是个磨人的毒。

石清莲叹息着爬起来,唤墨言进来给她梳妆打扮。

今日要去陆家做客,她还要去见陆姣姣,陆奴姣其人表面蠢笨,内里狡黠,她不能掉以轻心。

因着陆家也是高门大户,又是姑娘家的百花宴,石清莲按辈分算,是长辈,所以穿的衣裳颇为端正,是一阵颜色浓正的宝红色交叉领对襟,外罩同色水袖霞披,衬得她娇艳十分,发鬓用石榴红长簪挽成落霞鬓,斜斜欲坠,墨色绸缎间亮着一点绯红,更添三分魅色,足上穿了天蚕袜,又踩了蜀锦浅口红鞋,乍一看整个人如同妩媚刺蔷薇,端的是一杯花间烈酒,半轮人间明月。

今日出门子,石清莲照样带的是墨言,将双喜留在了府中。

陆家是右相家,比起来江逾白这个宰相也就矮一截,正二品,宅院自然也在麒麟街内,马车沿着街边走上一刻钟、近两刻钟便到了。

陆家今日车马盈门,贵客一波一波的往里面进,石清莲到的时候,正瞧见陆夫人笑盈盈的站在门口,见她进来了,便赶忙将石清莲迎进来。

石清莲年岁小,但身份高,谁见了都要喊一声“江夫人”,若是见了未出阁的姑娘,纵然与她同岁,也

要低头行个侧身礼,唤上一声“见过江夫人”,她便踩着这一路的“江夫人好”,进了陆府内。

陆府设宴的地点在花园——大奉流行高山流水宴席,寻常的堂前根本摆不开,所以多是摆在花园中,宴席一开,宾客直接在花间落座,花间对饮,岂不快哉。

按着大奉中百花宴流程,便是一群宾客们随意落座,没有男女大防,姑娘们可以与一些少年郎去赏花,百花宴本就带着一些相看的意味,故而席间的夫人们都对公子姑娘们的一些相互试探视若无睹,偶尔还会有两个夫人打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