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之于明烨的救命绳索对他而言,更像是从壳里探出的眼睛,悄悄观望着外头的一切。
它没把这些心里话说出来,只是提醒道:【您的房间有医药箱。】
它的声音里带着笃定,【我想,他肯定会来的。】
江昭确定了医药箱放在哪儿,心里有了点底气,而后才坐在椅子上静静等着。
他不知道,他身后,一道虚影伸手,搂住了他的肩膀。
虚影的嘴张张合合,像是在说着些什么。
江昭等了一个小时,眼见时间逼近他往常睡觉的时间点,他都有些昏昏欲睡时,门口才终于传来了一道极轻的敲门声。
这声音透着犹豫。
他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朝门口走去,却在离门还有三步之遥时停住了脚步。
他在等第二道敲门声。
江昭眼里的睡意一点点褪去,有些紧张地盯着门把手。
他猜测着,门外的人应该也在等。
十几秒后,江昭听见了第二道敲门声。
几乎是在这声音一响起来时,他便攥着门把手将门打开了。
门外的明烨还维持着敲门的动作,显然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开门。
江昭没把门全部打开,只开了一条较小的缝,他则用身体堵住了这条门缝,从门内抬眼看去。
“……”
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先开口。
明烨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头上的血迹被草草擦了两下,但仍有已经干涸的血液凝在那上头。
种种迹象都在表明,江昭等待的一个小时里,明烨也和他一样,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等待着。
“有事么?”
“……抱歉。”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江昭闭了嘴,沉默地看着他。
他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
明烨垂着头,从神态到姿态都透露着一股败家之犬的感觉,向来摇晃的尾巴也跟着垂了下来,像株焉巴巴的植物般。
他生硬道:“我不该凶你,是我……最近情绪有点不太稳定,刚才对你的态度太过分了,是我的错。”
江昭一声不吭。
明烨自顾自地说了许多,控制不住掀起眼皮看了眼他,心情是难得的忐忑和紧张。
“你可以原谅我之前的鲁莽吗?”
江昭迎着他的视线轻轻点了下头,“既然你这么说,那好吧。”
“明烨,有的话我只对你说一次。”
“我不喜欢别人强迫我,也不喜欢别人吓唬我,又或者凶我,我胆子小,很可能会被吓跑。如果你不想阿让我生气,那你就不不可以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我真的很讨厌别人逼我。”
江昭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道:“非常讨厌。”
他说的每一条明烨都曾经做过。
又或者说,他就是照着明烨说的。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明烨控制不住地僵了身形,透露垂得格外低。
“……抱歉。”好半晌,他才干巴巴道。
江昭心里满意地点了下头。
他猜得果然没错,明烨的性格和易舷安差不多。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么他就有办法了。
这样想着,他打开房门,软乎乎道:“你进来一下,你头上的伤要消毒,我看下严不严重,严重的话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明烨抬头看他,眼里是明显的不可置信。
他像是上一秒才被宣判要进地狱的恶魔,下一秒却升到了天堂、得到了特赦一般。
“你……关心我?”他的语气有些古怪。
江昭点头,“不可以吗?”
明烨忙点了下头,动作快得连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可能会有些疼。”
江昭找出药箱,微微屏息,拨开明烨的额发,朝他额角看去。
一道约有六指宽的伤口横亘在他的额角,伤口里还夹着细小的碎石,倒是不深,只是划得有些长,已经停止了往外流血,略微处理一下,等明天雨停了,再去医院看看需不需要缝针。
明烨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乖巧得像是面对老师的小学生一般,充满了拘谨和无措。
他克制着没有让目光在房内四处乱看,而是固定在了自己身前的一亩三分地上。
江昭离他很近,他甚至能听见对方清浅的呼吸声。
很浅。
或许是因为青年微微屏住了呼吸的原因。
这么近的距离,明烨不仅能听见声音,还能闻见气味。
江昭身上有股很好闻的气味,像是阳光,又像是青草,这是股说不上来的气味,虽然不明显,但他每每闻见,心情都会比之前好上许多。
他喜欢江昭,所以也喜欢他身上的气味。
因着抬手处理的姿势,青年的上衣往上走了些,若隐若现露出一小截纤细雪白的腰肢来,瘦得不堪一握,但该有的肉都有,肤色莹润细腻,像雪白的净瓷一般,陡一看见,便让人爱不释手极了。
明烨的目光不由自主被吸引了过去,心脏砰砰狂跳。
他脑子里所有混沌脏污的念头,都在此刻烟消云散,一点痕迹也找不见。
那些腌臜念头配不上江昭。
这样一个干净雪白的江昭,像是温室里的花一般,连花瓣尖端停留的露水都如琉璃一般。
而他浑身都是雨水的气息,肮脏又卑鄙,被雨淋得像一条败家之犬。
——天差地别。
明烨心里隐隐升起了一股难言的烦躁,这股烦躁让他控制不住想要宣泄。
他闭了闭眼,死死咬紧后槽牙,因着太过用力,牙龈承受不住这股压迫开始往外淌血。
很快,他便尝到了熟悉的血腥味。
血的腥味和疼痛感交织在一起,很好地将心头那点跃跃欲试想要冒头的郁闷和烦躁给压了下去。
明烨闭了闭眼,再睁眼时,他眼里满是冰冷。
他现下垂着头,江昭看不见他的表情。
“疼吗?”青年小心翼翼问道。
明烨摇头,余光不经意间瞥到了什么,下意识看过去。
他的视线着落点是一个类似画框的东西,被桌布紧紧包裹,什么也看不见。
明烨似有所感,目光往上移,看见了一片空白的墙面。
他瞬间便猜到了那是什么东西,心里止不住开始发酸,刚刚才压下去的怒意和嫉妒翻倍涌了上来,侵占他整颗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