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快结束时,江潮生看见了来寻他的江父和江母,烦闷地撇了撇嘴,“哥,我明天来找你玩,我跟他们说了明天学校组织春游,到时候我偷偷来找你!”
他说完,一尾游鱼般飞快扎进人群中,一眨眼便消失在了江昭视线里。
江昭唇瓣微张,无奈极了。
他原本想叮嘱江潮生好好学习的,结果对方跑得太快,一眨眼的工夫便溜进了人群中。
对于这位小少年先前说的话,他没怎么放在心上,只等宴会结束回公寓。
想到这儿,江昭又有些发愁。
他原本是想搬出去的,但从明母和明烨的态度来看,这件事似乎会收到很大的阻碍。
他拿出手机搜了一下怎么查看房内有没有被人放了摄像头,在心内记下几个靠谱的方法,准备回去用用。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的直觉很少会出错,既然他能感觉到有人正在盯着他,那么他从这之后就需要多注意一些。
只是可怜了黑雾,还得继续待在他手里。
以后连和黑雾说话估计都只能藏在窄小的空间里才行了。
地方一旦大了,能容纳的东西就多了。
宴会结束后,三三两两有宾客开始往外走。
他也顺从地站在了明母身边,同走出门的江潮生点了点头,示意他快回去。
明母似乎不急着走,他压低声音问了一句,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
“等明烨和邬老爷子打声招呼再走,邬景山是个厉害人物,搞好关系,日后在商场上才好做生意呀。”
江昭在心里默默道,他这两个人的关系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毕竟才见面就争锋相对的,不知道以后还会是什么样子。
他心里升上些忧愁的情绪,跟在明母身边走向邬老爷子。
邬老爷子穿着一身旧时的唐装,精神抖擞,生得倒是和邬景山很像,只是他的面相一看便让人觉得慈眉善目,而邬景山则是拒人于千里外的冷漠。
江昭虽然一直躲在角落里,但无意回头也曾看到过,好几个小姑娘跃跃欲试想上前搭讪,被他冷飕飕地瞟了一眼后跑得比兔子还快。
两家人略聊了几句,邬老爷子忽然掀起眼皮,笑眯眯地朝他这边看了眼,疑惑道:“这位是?”
明母介绍了他的身份。
邬老爷子面上浮出适时的惊诧,若有似无扫了眼面色冷淡的孙子。
“我看你也是个好孩子,和景山的年岁倒是相当,听说你也是a大的?和景山也是同一个学校。”
他笑得像个弥勒佛,“认识我家景山吗?”
江昭余光下意识看了眼明烨。
明烨似乎……还不知道他和邬景山住在同一个宿主里面。
他有些犹豫是否要将这件事说出来,便听邬景山淡声道:“认识。我们住在同一个宿舍。”
江昭眼整整看着明烨好容易平息下来的神情又沉了下去,不动声色咬紧了后槽牙,揣在兜里的手也紧紧捏了起来。
明烨该不会是想打人吧?
这可是在邬家,他要是真这么做了,邬老爷子不一定能让他走出邬家的门,两家之后的关系也算是彻底毁了。
江昭思考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
明家和邬家的关系如何,跟他没有关系,他想再多也没有用。
他在心底轻轻摇了下头,安慰自己道,只是明烨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对劲,他随便想想罢了。
令他惊讶的是,明烨一直隐忍着。
回去时,明母和明父乘坐同一辆车,他和明烨一前一后分别坐在两辆不同的车上。
路上,江昭靠着汽车座椅闭目养神。
系统看准时机,小心开口道:【宿主,您刚才在关心明烨吗?】
江昭掀开眼皮,窗外的霓虹灯光恰好在此时从他眼睫上滑了过去。连一片绚烂的光影都没留下。
【没有。】他否认道。
【您有。以前您是不会注意这些事了。】系统顿了顿,轻声道:【您和从前有些不一样,您没有发现吗?】
江昭恹恹道:【我和从前没有区别。】
他有些困了。
系统:【还是有区别的,最开始的您不会关心其他人的心情和现状,除非是牵扯到了您。而一开始的您,也不会同情别人,更不会换位思考。】
江昭默然听着,半晌才轻声道:【是吗?】
系统点头道:【是。】
江昭又不说话了,安静地靠着车窗去看窗外不断滑过的灯光。
他和以前有些不一样吗?
似乎没有。
又似乎是有的。
——是什么改变了他呢?
江昭禁不住闭上了眼。
回到公寓时已经很晚了,他和明烨的车一前一后停在公寓楼下。
下了车,公寓前便只剩下两人。
江昭迈开腿,径直朝前走去。
明烨却在此时叫住了他。
“你喜欢邬景山吗?”他问。
背对他站立的江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余光落到满载灯火的公寓楼。
他想了想,朝明烨道:“我是你哥的妻子,我喜欢的人是他。”
“还有,明烨,你自己也说了——别在对我直呼其名了,你应该叫我嫂子。”
“希望下次你叫我的时候能够记住这一点。”
青年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我是你哥的人。”
明烨心头酝酿的硫酸终于在此刻彻底打翻,从内往外溢,一点点、一层层腐蚀着他的心,直至把他腐蚀成了一具空荡荡的躯壳,只剩下空茫的灵魂装在里头。
他在嫉妒。
他嫉妒活人,也嫉妒死人。
怒意在他心头疯长,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完全吞噬殆尽,他死死攥紧拳,后槽牙也被他咬得死紧,似乎下一瞬便会失控。
明烨厌恶失控的感觉。
他拼尽全力和身体里的怒意与嫉妒对抗,直到两败俱伤。
明烨在夜风中站了很久,他的口腔内遍布血腥气,不知道咬的是舌头还是口腔内壁的软肉,血液顺着他的舌尖滚落到腹部。
他勉力咽下嘴里的铁锈味。
他的灵魂像被撕扯成了两半,一半靠攻击自己来获取短暂的棱镜,而另一半笑得狂妄又跋扈。
他听见一半的灵魂对他说。
绑起来。
绑起来。
绑起来绑起来绑起来绑起来……
——把你想要的东西抢过来。
别再忍耐了。
你很早就想这么做了,不是么?从见到他的第一眼,你就想剥去他的衣服,用柔软的领带将他的双手束缚在一起,让他的眼里只能容下你一人,从此以后也只能听见你的声音。
你想将他困在你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