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少年(三)

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太宰治没仔细听,很快门外的人就离开了,而织田作之助走了回来。

“我要去见一个委托人。”

太宰治回头看他:“我也是委托人啊,你们杀手可以同时做两份委托吗?”

织田作之助一顿,半晌没说话。

他在考虑怎么解决这件事。

他是个独来独往的杀手,没有和人结伴的兴趣,所以为了恢复他的日常状态,他必须和面前这个委托人说的一样,解决掉他才行。

但是解决掉之后,这个委托人不会死,他还是会回来的……

难道他要杀对方一辈子吗?

…………这个交易,他亏了啊。

“决定好了吗?”太宰治一如在巷子里那次一样,张开了手臂,似乎已经猜到了面前这个人下一步的做法。

而织田作之助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把小刀,面色平静地朝对方走了过去。

[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吧。]

太宰治歪头仔细瞧着他,似乎在观察着什么,半晌便笑了:“麻烦一次结束,我很怕疼的。”

织田作之助点头:“嗯。”

灯光之下冷芒划过,空中溅起一片血色,在一声身躯倒地的响动之后,房间内再次重归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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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田作之助洗了个手,才去了刚才联络人告诉他的委托人所在的位置。

他将伞收起,立在门边,抬眼看了看这座蛋糕店的二层,开门走了进去。

新出炉的软面包的香气扑面而来,店员小姐似乎说了句欢迎光临,他没应,径自上了楼梯,来到了二层。

角落窗边的卡座,坐着一位女性,三十岁左右,眼下鸦青浓重,看上去很是疲惫。

这就是委托人。

织田作之助只略微扫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他对委托人如何并不关心,他只关心他的目标。

他没有走向委托人,而是选择在相邻的卡座内坐下,保持着能够听到谈话声的距离。

他坐下后不久,联络人也来了。

他径直走到委托人对面,开始了关于这项委托细节上的交谈。

通过两人的对话,织田作之助大致听明白了这次目标的特征。

是个有钱的中年男人,身边保镖24小时贴身保护,唯一能够确定独身的时间,是每年的12月底。

那时候他要去郊区的墓园祭拜自己的夫人,从不让人跟随。

虽然在有保镖的时候也不是不能行动,但似乎目标在政|府中也有些人脉,如果不小心被闹大,可能会有点麻烦。

织田作之助看着窗外,心里有了计划。

既然已经将目标的特征知道的差不多了,织田作之助便打算离开,反正余下的细节联络人也会发到他的手机上,到时再看也是一样的。

然而等他走到一楼,却又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好像有谁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喂……”

“我在这里……”

他的目光被牵引着,缓缓朝着窗边一个座位上看去。

那男孩儿就坐在那里,松松垮垮的衬衫领口还有没洗的血迹,幸好衬衫原本就是暗红色的,这血迹看上去才并不明显。

男孩儿支着下颌,举起手里的小餐叉和他打招呼。

手肘支在桌上,只手腕微动,显得有些懒洋洋的,没什么精力的样子。

愣了愣,织田作之助脚下转了个方向,朝他走了过去。

“喏,”太宰治指了指对面的另一块蛋糕,“专门给你点的。”

原本的馄饨织田作之助便没吃几口,后来那汤上溅了血,他就更不可能动了。

此刻听太宰治这么一说,织田作之助便觉得自己好像……确实有点饿了。

因而虽然清楚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件事,他还是坐下来先剜了一口蛋糕吃。

浓郁的奶油味道在口腔中铺开,织田作之助动作顿了下。

……过于甜腻了。

“咦?”太宰治探身过来,“你刚才……是不是皱眉了?”

少年抬眼,有些茫然:“……什么?”

“你不喜欢吃啊?”太宰治奇道,“我还是第一次在你这张脸上看到表情。”

虽然并不激烈,但也足够让太宰治惊奇了。

与他相比,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情绪虽然十分平静,但面上表情都能算得上丰富至极了。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似乎以往也有联络人说过他为什么总是面无表情这件事,不过他自认为自己的情绪表达没有问题,却也不知道为什么别人看不出来。

这种想法只在织田作之助脑海停留了一瞬,紧接着就被他抛开,说起正事来了。

“你为什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明明从上一次男孩儿被杀到今天上午的相遇,都有半年之久了。

“啊,这个啊。”太宰治用餐叉戳了下蛋糕,“醒了,就回来了啊,上一次其实也很快就醒了,只是上次没有想着过来找你,所以才会在这么晚之后才遇到。”

织田作之助思考一瞬。

所以说,这个委托人的复活原来只用几个小时就可以了吗?

真是令人惊奇啊。

“那,”织田作之助问道,“半年之后,你为什么突然决定来找我?”

“因为太无聊了。”

男孩儿支着脑袋,侧眸瞥向窗外,大雨还未停歇,雨珠被风吹到玻璃窗上,再一滴一滴滑落,掺杂着灯光的水色忽明忽暗,倒映在那只没有被绷带包裹的鸢色眼睛中,显得那眼眸中的神色也变得明暗不定起来。

“你不觉得吗,”他这么说道,“一眼能够看到尽头的路,走着有什么意思呢?”

织田作之助无法体会。

他从来没有像对方一样去思考未来,没有想过未来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周围会变成什么样子,似乎从走上杀手这条路——又或者说,从他有意识开始,他注重的便只是当下了。

当下的任务怎么完成,当下怎么活。

他曾经想过最远的事情,应该就是在任务开始前,就决定了任务完成后要吃一顿辣咖喱吧。

太宰治见他一直没说话,便又转过头来,问他:“你为什么想活着?”

织田作之助:“想活着为什么需要理由?能活,不就要活着吗。”

“可是,这样没有目的的活着,有什么意义?”太宰治问。

织田作之助顿了下,“活着,为什么一定要什么意义?”

[我降生于世,便拥有了存活的权利,那就只是活下去,不可以吗?]

这话出口后,太宰治沉默了下来,不知对他的观点是认同,亦或者疲于辩驳。

两人之间的氛围一时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