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朝圣(兔爰) 兔爰 2329 字 2022-09-13

没人敢提意见,佣人开始端菜上桌。楚涅亲自给楚渝布菜,楚渝很习惯地乖乖等着。一餐饭吃了过半,楚夫人忽然放下筷子,仿佛刚刚的不愉快都忘光,很高兴地说:“对啦,囝仔啊,你张叔叔家的女儿下星期过生日,邀请我们去庆生呢。”

楚涅像是没听见,一点反应也没有,慢条斯理剔出一壳子蟹膏放在放在楚渝盘子上。楚夫人脸色跟着这沉默僵了一瞬,随即又很快调整过来,提高声音,很热情地继续道:“人家张璃还特意说了,请你一定一定要去。你不去,她办生日会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呀。”

第16章

楚涅又拿起一只虾,剥壳的样子像在做解剖实验。他不做声就是回答,家里的女人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尊重。只是这回答不令人满意,楚夫人身子前倾,旗袍贴身裹出笔直的背,衰老的瘦削把女性曲线通通磨掉,横平竖直的身影像一支朝臣的笏板,也像是一座刚刻好的,新鲜的墓碑。

她伸出手想碰一下孙儿的肩,快触到时又有些畏缩。楚涅恰好抬手把虾仁放进楚渝的盘子里,探出的指尖便落空了,整只手压着腕子跌倒在餐桌上,玉镯磕到桌面,一声沉坠的,没有余音的钝响。

楚渝看着那只手,有种看到一个死掉的昆虫尸体的错觉。他在桌子底下用膝盖轻轻碰了碰弟弟的腿,很小声地说:“小涅,奶奶在和你讲话呀……”

楚涅没看哥哥,指了指剥出来的虾仁,“快吃掉,不要放凉了。”楚渝没有照做,放下筷子去牵弟弟的手。楚涅握住他的指尖揉了揉,很没办法地叹口气,转过头看向祖母。

“我不去,和我没什么关系,你们要去就自己去,不要算上我。”回头看哥哥,眼神像在给蛋糕涂奶油,“我只给哥过生日。”

楚渝沐在奶油眼神里,脸颊蒸出一点点粉色。他低下头从甜蜜中躲出来换气,也没什么话好讲,楚涅说的太令人动心,在刮得平整的奶油表面又淋上一层巧克力酱。潜台词呼之欲出,将要捏碎一只汁水丰沛的葡萄般勃动在空气里。哥哥不需要懂事,只需要认领我的忠诚。有我在没人敢勉强你,就连你自己也没办法勉强自己。你看我抱着你下楼不是也没人阻止吗?为什么要委曲求全,只要求我就好。

餐桌上的视线连成一串单向列车,柳绵惶然的眼神看向楚夫人,楚夫人惊讶地望着楚涅的背影,楚涅还在装饰蛋糕,而蛋糕本身,正甜蜜蜜地敛首,藏起满面温柔笑意。

最后还是答应了邀约,楚涅叫三颗梅子甜醉了,又被下次为他泡葡萄的承诺吸引。楚渝在弟弟睡熟之后悄悄溜出房间,二楼小客厅里坐着柳绵。柳绵一看到他就立刻站起来,楚渝对她点头,她立刻颓然跌进沙发里,那种颓然是长舒一口气的颓然,是荒芜的沙漠里长出一株珍贵的绿树,绿得像是在呐喊,繁盛到方圆百里内它最为瞩目,显得沙漠加倍荒芜,叫人怜悯的孤独。

楚渝想回去,弟弟如果伸手摸不到他可能会醒,刚转身迈出一步就听到身后人在小声说话,轻到令人想缩起脖子,偷偷摸摸把耳朵凑到她嘴边。

“小鱼儿。”

柳绵的头那么低,低到情绪全折在嗓子里,肩膀垂落,含胸弓背的仪态简直叫人怀疑她的出身。楚渝停下脚步等待,她却还是低着头,又重复了这三个字:“小鱼儿。”

楚渝不明白,走过去坐在柳绵身边。柳绵竟然哭了,泪水坠下去浸湿裙摆。楚渝发现母亲旗袍上的花纹是芍药,很浅很浅的粉色,一朵挨着一朵。他马上想到另一件绣着芍药的旗袍,鲜红的,扭曲的血盆大口。他从血盆大口里第一次听到弟弟的名字,血盆大口走过来抓住他的手。

“我以前从不穿旗袍。”柳绵忽然说话了,手指抹开没来得及被布料吸收的泪珠,红指甲像指尖磨破了糊满干涸的血,喃喃低语是血块皲裂的声音:“快二十年了。”

楚渝还是毫无波澜地等待,他根本不知道柳绵在说什么。心思全部飘到弟弟那里,想着已经出来有一会儿了,怕小涅醒,有点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