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儿啊?”开车的司机已经把车开起来了,透过后视镜发现后座的小孩儿脸色很难看,“哎呦”了一声,又拔高了嗓门问:“要不要送你去医院啊!”
林酒涣散的瞳孔扫过来,在后视镜上看见了自己的脸。
他还穿着那一身破军训服呢,脏兮兮皱巴巴的贴在身上,他的脸比他的身上更狼狈,头发乱糟糟的,脸色惨白,乍一看像是没一点血色。
“不用了。”林酒的声音发颤着,一点点冒出来:“你送我回大学城的警校吧。”
司机看了他一眼,问:“真不去医院?”
林酒不说话了,司机就自己开去了警校。
路上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林酒就一直在后座里坐着,半睡半醒间,司机跟他说:“到地方了。”
等车子都开到了学校围墙下面的时候,林酒才反应过来,他居然就这么回来了。
去的时候满心欢喜,回来的时候,连开门的力气都没有了。
有那么几秒钟里,林酒觉得他整个人都是“虚无”的,做什么都提不起来劲头,只想找个地方安静的缩着,像是一只即将死掉的藤萝,连扎根在土壤里都做不到了。
从江家别墅到学校,这么远的距离,在他的眼里却像是一眨眼一样,他想开车门下车,但手指头开门的时候居然都有些使不上劲,他下车的步伐也有些酸软,司机似乎有点担心他,一直眼睁睁的看着他走到围墙旁边,在围墙外助跑,踩上墙,手指攀上砖缝,然后骑上墙体,再翻过去。
落在地面上的时候,林酒还是摔了一跤。
那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大部分人都进入了梦想,天边翻着浅浅的鱼肚白,学校的墙根附近也没有人,估计保安大叔还没来这里巡逻,林酒借着天上的月亮看地面,落地的时候却还是崴了脚。
这一下彻底把他摔懵了,他趴在地上足足一分多钟然后才爬起来,脚上很疼,但他顾不上疼了,他拍了拍脸,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讨厌的事,然后给自己打气,打起精神啊林酒。
他吸了吸鼻子,揉着眼睛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往自己的宿舍里走。
这个点老大爷早就锁了宿舍门了,他只能从一楼厕所的窗户翻进去。
厕所的灯
一直亮着,昏黄的照亮不大的厕所,从林酒的角度,能看见厕所里半开着的隔间门和瓷砖地上的污渍,最后,他的目光又落到窗户上,深吸两口气往里面翻,但窗户足有林酒胸口高,林酒又伤了脚踝,翻到一半儿卡在了窗外,上不去又不想下来,折腾了许久,终于进去了。
他回到宿舍里的时候,阮行已经睡着了,阮行是在里面反锁门的,林酒打不开,他敲门,也没人出来开,林酒干脆缩着身子,把脑袋埋在臂弯里,在宿舍的门口坐下。
彼时正是凌晨时候,具体几点林酒已经不知道了,他昏昏沉沉的靠着床板,脑袋里都是那些让他难受的画面。
今天的事情,他不会和任何人提起的,没有人知道他去做什么了,阮行是唯一一个带他出来的,阮行都不知道,别人更不知道。
他…他自己也当做全忘了。
他的小脑袋在手臂蹭了一下,吸了吸鼻子,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过去,像是整个灵魂都跟着沉到了海里一样,有一段时间里,林酒分不清他是在床上还是在海底,他觉得自己漂浮在无边无际的深海里,四周空无一人,只有幽寂的深海,他漂着,浮着,潜着,想挣扎醒来,却睁不开眼。
幸好,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好像才一闭眼,就又被人晃着叫起来了。
“林酒?”清晨,刚出来刷牙的阮行把林酒给晃醒了。
刚醒过来的时候,林酒眼前都是一阵懵的,睁着惺忪的猫眼,看着阮行在他面前叭叭叭的讲话。
“你怎么在这里啊!”阮行看起来都要吓懵了:“我天啊,你不是说回家了吗!你昨晚就在这里睡的吗,你敲门啊!”
阮行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穿过水声,空旷的在他的耳边回响,林酒被喊起来的时候脑袋都跟着疼,眼前一阵阵发晕,手脚也跟着睡得发麻,他先是被喊起来,晕头转向了一会儿,然后才像是被人从深海里捞出来一样,堪堪清醒了过来。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居然就在宿舍门口坐着睡着了,他还以为自己一睁眼,一眨眼就醒了呢。
“我没——”他想说一句自己没事儿,但是嗓子里干干涩涩,
说那两个字时反而像是一声怪喃,让人都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再然后,嗓子里一阵疼,他都冒不出声音了。
阮行赶紧把他扶起来,拉着他回宿舍,让他上床睡觉,但他才刚躺下,脑袋里正爆炸的难受的时候,阮行又接了个电话,又狂跳过来,踩着林酒上下床的台阶蹦:“快,林酒,快下来!你昨天偷跑出来的事儿被发现啦!辅导员打你电话打不通,就打到我这里来了,让你现在去他办公室呢。”
林酒只觉得脑袋一阵炸响似得疼。
他昨天偷跑出来的时候就知道这件事儿一定会败露,但他就像是j虫上脑了一样,不管不顾的非要过来,现在好了,被人家打了脸还不算,还要自己爬起来承担结果。
林酒只好爬起来,晃晃悠悠的下了床。
林酒刚下床走路的时候还险些直接扑倒,他刚才没注意,现在一走起来才发现,他的脚踝伤了,是昨晚上伤的,睡了三个多小时,脚踝都肿起来了。
阮行看林酒这状态不对,很担心他,就搀扶着他往外走,俩人一起去了辅导员的办公室挨骂。
说是挨骂,但也没挨多少骂,都是成年人了,教导员就是想知道林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突然跑出基地,林酒对这件事守口如瓶,一句话都问不出,教导员也无奈,只好临时给林艳秋打了个电话,林艳秋也没接。
“行了,你不愿意说就算了,记你一个过,明年补一个军训吧,以后再这样可是要记大过的。”辅导员也心累了一整天了,生怕林酒从基地跑出去之后出什么事儿,到时候他们学校担责任,既然林酒没事儿,他也就安心了。
从辅导员这里出来的时候,林酒晃晃悠悠的都要晕了,眼睛闭着,小脑袋歪在阮行脖颈上,全靠阮行扶着走。
阮行见他状态不对,伸手摸了一把,摸了一手的烫,才发觉林酒居然都烧起来了!
这是换季时候寒气入体了,恐怕要病一场。
阮行有点急了,恨不得背上林酒回宿舍,结果从辅导员办公室出来,在他们下楼转弯的时候,阮行“砰”的一头撞上了个人。
“哎你这人——啊,学长?”阮行一抬脑袋,还没来得及骂人,正看见对方一双泛着血丝
的吊睛眼。
吊睛眼很少见,活了这么多年阮行就见到一个,再配上这张躁戾的反派脸,除了江元野满警校挑不出来第二个。
“学长,怎么了?”阮行扶住林酒,又问了一遍。
站在拐角处、正在上楼的江元野定定的盯着满脸通红、正掀开眼皮费力的看过来的林酒。
一见到江元野,林酒似乎还有些发愣,他的小鼻子也被烧得通红,轻轻地吸了一下。
在那一刻,阮行的所有动作都成了背景音,别人的话他都却听不见了,眼睛里只剩下林酒,他手背青筋都一鼓一鼓的跳,一股又疼又热的刺痛顺着他的血管爬上了他的脑袋,他的太阳穴都跟着生疼。
他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心脏在嗓子眼儿吊着就没落下来过,脑子里像是放电影似的重复的播放着昨晚发生的所有事,他找了一晚上,终于才琢磨出来林酒是为什么会突然翻脸了。
说来说去,还是要怪那张破床。
他想,就像是他不能允许别人进他的卧室里一样,林酒对自己的东西也许也看的极重,哪怕这张床是白蕊儿丢的,但确实也跟他有那么一点关系,他勉强能接受林酒因为这件事情和他生气,从而拒绝承认表白的事。
所以,他愿意先给林酒服个软,所以他在舅舅走了之后就开始出来找林酒,找了半个晚上,林艳秋的电话他都捏着鼻子打了,但就是找不到,最后,他百寻无果,只好在一大早就奔着封闭基地回来碰碰运气。
他就是回来看一看,说不定这里也没有呢,但没想到他还真找着了!更没想到的是,昨天还翻阳台去给他过生日的人今天就能趴在别人肩膀上睡觉了!
“学长?”偏偏这时候,被趴的那个还要凑过来,在他面前彰显存在感,一脸担忧,又带着点保护性质的拉着林酒的胳膊,看样子是想要把林酒送回去:“不好意思撞到你了,我朋友脚受伤了——”
江元野的□□桶“砰”一下就炸了,他一把将林酒甩到身后去,厉眉一蹙,推开阮行,看都不看阮行一眼,然后扯着林酒就往楼下走。
江元野力道太重了,林酒的右脚都不敢点地,全靠江元野拖着走,就这么七八秒钟的功夫,江元野已经拽
着他下了楼,靴子跺在楼道的走廊里,发出清脆的脚步声,林酒才挤出来一句“你放开我”,江元野已经带他走出了大楼梯层,拉着林酒随意进了一个洗手间里,“砰”的一脚踹上洗手间的门,在门板的惨叫声里,摁着林酒的肩膀,把林酒甩到了墙上。
林酒的后背“砰”的一下砸在了墙面上,不太疼,就是让他清醒了些。
厕所内还有“嗡嗡”的回音,和江元野粗重的呼吸混在一起,直到两三秒后,他才冷静了一点,眸光定定的盯着林酒看。
林酒好像还有点懵,他那颗小脑袋永远搞不清楚状况,出什么事儿都得先认真思考上好一会儿,然后才能慢腾腾的冒出来一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