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28

“老爷子,我的身体到底什么情况,你但说无妨,我都能接受。”岑卫东平静地说。

房老爷子抽回了按在岑卫东手腕上的手,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这个年轻人嘴上说着无所谓,但眼底的不甘太浓太明显了,这种眼神,过去二三十年,他见过太多太多了。

长叹了口气,房老爷子实话实说:“你被炸\\弹波及,身上多处弹片,虽然绝大部分都取了出来,但对身体的软组织和神经组织造成了极大的伤害,这些伤害很多是不可逆的。只要你不进行剧烈的运动,好好保养,伤势会慢慢恢复,以后也能像正

常人一样生活,对日常生活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

这个结果,岑卫东一点都不意外。以前给他检查治疗的医生也这么说。

可他不甘心,他十几岁就入伍,现在才二十几岁,就要脱下身上的绿军装,告别部队,告别那些一起出生入死的同志,他舍不得。

所以才会在听说大丘县有个处理弹伤很厉害的老医生,立即赶了过来。但现在看来,这一趟恐怕又是白跑了。

“谢谢老爷子,今天很晚了,我恐怕要叨扰一晚上。”岑卫东平静地说。

房老爷子瞥了他一记:“急什么,很难,又不是完全没希望。”

岑卫东脸上的平静被打破,急切地看着房老爷子:“您,您说我的伤能治?”

房老爷子看着他:“希望不大,不过如果你不嫌浪费时间,我可以试试。但我不保证能把你的伤治好,你好好想想吧,能接受就留下,不能就回去。”

说出这番话,房老爷子也是很犹豫。因为他心里也没多少把握,这样给病人希望,最后又让病人失望,太让人遭罪了,还不如一开始就别给人希望。

岑卫东却笑了,不是面对陈元彬和陈阳时那种应付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不用想,老爷子,但凡有一线希望我都想试试。哪怕最后不行,我也不会怨你的。”

“那你做好治不好的心理准备。”房老爷子不客气地说,“今晚就在我家挤一挤吧,我家人多,明天你自己找个地方住。”

他们家确实人多,一家老小加起来有11口人,住不开。

不过这不是主要原因。房老爷子之所以赶岑卫东去别人家住,是想让他跟村子里的人多接触,看看农民有多苦,尤其是那些家里没有劳动力的孤儿寡母,一年忙到头,分的粮食都不够填肚子。现在这种青黄不接的日子,顿顿都是野菜,甚至还掺着米糠吃。

见多了别人的苦痛,他就不会沉湎于自己的伤势里了。如果治不好,他也许也能找到新的人生方向和目标,不至于走极端。

人这一辈子嘛,幸还是不幸,都是比较出来的。

岑卫东很痛快地答应了:“好的,今晚就叨扰了。”

岑卫东在房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吃过早饭就去找四队的队

长,问他能不能帮忙安排个住处。

四队队长犯难了。

四队有三十多户,两百来个人,大家的住房都很紧张,有三户家里倒是有空房子,但这三户人家都不合适。因为一户是个年轻寡妇带着两个孩子,岑卫东一个大小伙子住过去瓜田李下的,不合适,还有一户家里有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一门心思想嫁知青,要是看到岑卫东这个帅气的小伙子,保不准闹出什么事来,也不妥。最后一户是个二流子,家里乱得像狗窝,都不知道几年没打扫了,地上堆了巴掌厚的一层垃圾,连块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房子也破破烂烂的,自打他爹妈过世后就没修过,一到夏天天上下大雨,他家里就下小雨,这怎么住人?

四队队长正头痛,忽然看到陈向上背着竹篓拿着镰刀过来。

他眼睛一亮,给陈向上招手:“向上,割猪草呢?”

陈向上年纪下,四奶奶舍不得他下地干重活,队里就给他安排了割猪草的活儿,一天割够队里六头猪吃的猪草,给六个工分。

“明江叔,你叫我啥事?”陈向上背着背篓过去问道,眼睛还悄悄瞅了岑卫东几眼。

四队队长笑着说:“你奶奶在家吧?我们过去找你奶奶说点事。”

“在家的。”陈向上点头。

“那行。”四队队长招呼岑卫东,“走吧,我们去向上家看看。他们家就祖孙俩,房子是六年前,他爹妈还在世时才翻修过的,还挺结实的。”

岑卫东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好。”

祖孙两个人,人口简单,他住着也会少很多麻烦和烦心事。这个确实比先前那几户合适。

两人来到陈向上家,四奶奶在院子里育苗,看到他们立即站了起来:“明江,来来来,请坐,这个小伙子是?”

四队队长没坐:“四婶,你别客气了,我站会儿就行。这个年轻人是来咱们村找房叔治病的,这儿有他的介绍信。”

四奶奶不认识字,瞅了一眼,点点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四队队长,来治病的,不带去老房家,跑到她这儿来干什么?

四队队长说:“是这样的,岑同志要在房叔那里治一段时间的病,所以要在咱们村找个住的地方。我们队里你知道的,实在

是找不出合适的地方,刚才碰到向上割猪草,我就想到了你们家还有空房子。我想让岑同志治病这段时间就住你们这儿,他的粮食他自己带,你们是一起开火或者单独开火都行,这个你们商量,你看行不行?”

四奶奶家人少,做饭快,就是分开煮饭,也要不了多少时间。

四奶奶人本来就心善,又看岑卫东这么个大小伙子,过来一治病就是几个月,估计病得不轻,很是同情,非常好说话:“只要小伙子不嫌弃,就在我们家住下吧,至于吃饭……要不还是分开吃吧。”

四奶奶想着自己家的粮食不够,这段时间锅里都见不到几粒米饭,全是土豆野菜的,哪好意思跟岑卫东搭饭。

“也行,岑同志,你看怎么样?”四队队长转身问岑卫东。

岑卫东进院子就打量过了,四奶奶家虽然破旧了一些,但打扫得很干净,屋檐下的柴也堆放得整整齐齐的。老太太身上的衣服虽然打满了补丁,但很整洁,看得出来,这家人比较爱卫生。

只这一点就让岑卫东非常满意。

“我没意见,谢谢四奶奶!”岑卫东笑着说道。

看到这个年轻人笑得比阳光还灿烂,四奶奶心情也很好:“那小岑,你今天就搬过来吧。趁着有太阳,我把被子褥子晒了。”

“我来吧,你跟我说在哪里。”岑卫东主动道,又扭头对四队队长说,“队长,今天麻烦你了,我在这儿把房间收拾一下。”

四队队长见双方都很满意,也很高兴:“行,那你们忙,我走了。”

上午,岑卫东就留在了四奶奶家,将他要住的房间收拾了一遍,打扫干净卫生,被子被褥晒一晒,敞开门通通风透透气。

一忙,一上午就过去了。

中午,在房老爷子家吃过饭,岑卫东就告诉他自己找到了地方住,下午就搬走。

听说是四奶奶家,房老爷子颔首:“也好,他们家挺好的。”

四奶奶青年丧夫,一个人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娶上媳妇,结果才没过几年好日子,又遇上意外,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饶是这样,也没打倒她,她带着孙子相依为命,有空就绣鞋垫,还攒钱让向上念了五年书。

跟四奶奶多接触,

对岑卫东没坏处。

于是,等傍晚陈向上背着一篓柴和野菜回家时就瞧见院子里站着个陌生的男人。

他立即退了一步,戒备地盯着他。

四奶奶瞅了,嗔了他一眼:“向上,叫人,这是岑卫东,你可以叫他大哥。他来房老爷子那里治病,要在咱们家住一段时间。”

“哦,岑大哥。”陈向上死死捏着背篓的两条绳子,呐呐地喊了一声。

岑卫东点头:“向上,这段时间要麻烦你们了。”

陈向上不说话。

四奶奶瞪了他一眼:“你这孩子,不是去割猪草吗?怎么又去捡柴了?”

“就是割完了猪草我看还有时间,就去山上转了一圈,捡了点柴。”陈向上小声解释。

“那把背篓拿下来啊,一直背着不累啊。”四奶奶走过去,帮他取下背篓,放在地上,就要去抱上面的那些野菜,还对岑卫东说,“小岑,向上今天采的野菜很多,你也拿点去尝尝。”

陈向上一听这话,立即抱起背篓跑进了灶房。

可把四奶奶给尴尬的。

“这孩子,不好意思,小岑。”四奶奶囧得很,“向上这孩子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岑卫东瞥了一眼灶房的方向,笑得毫无芥蒂,还替陈向上说话:“没有,向上这孩子很勤快,很懂事。他可能有其他原因吧,你别跟生他的气。”

“小岑,你脾气还真是好。”四奶奶感叹道,脸上还是有些不自在,毕竟是自己主动说要送人野菜的,结果孙子拆台,连点野菜都舍不得,说出去都丢人。

看出这一点,岑卫东主动找台阶给她下:“四奶奶,我有点不舒服,想进屋躺会儿,休息一下。”

“那你赶紧去歇着。”四奶奶连忙说。

岑卫东点点头,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摇了摇头。

四奶奶没看出来,但他闻到了,背篓里有血的味道,所以陈向上才会遮掩,不让她碰野菜。

再联系先前,那孩子说是上山捡柴了,背篓里藏的是什么,呼之欲出。

没料到这半大的孩子还是打猎的好手。现在是春夏交替之际,山上草木繁盛,动物不缺吃的,很少下山,而且山里草深叶绿,猎物很容易藏身,这个时节,要打到猎物可不容易。

本来他还打算跟这祖孙俩一起开火,补贴补贴他们,以报答他们的收留之情,但现在看来似乎没这个必要。真一起吃饭,搞不好是他占对方的便宜,还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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