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们已经散去,只有袁崇还跪在原地,他好像终于清醒了,整个人一动不动地跪着,像是被抽走了魂。
何醉点点头,与两位护法一道离开了晴霜殿。
三人走在返回住处路上,行到一段无人小路,何醉突然身形一顿,他快步走向路边一棵梅树,用力撑住树干,抬手捂住了自己嘴。
他只觉体内翻江倒海,一抹腥气直冲喉咙——方才与裴千鹤交手,纵然两人都处于压制修为状态,他还是被对方剑势震伤了。
不能自如使用魔功仅是缘由之一,更多,还是因为那把剑。
鲜血自他指缝间落了下来,闻人酌大惊,忙冲过去扶住他:“尊上!”
何醉一时有些耳鸣,他头晕目眩,眼前一阵阵发黑,胸口漫上窒闷之感,像是被压上了一块大石。
那把剑在引他共鸣。
无数痛苦回忆自神魂深处涌上来,他仿佛又置身在那个暗无天日囚牢里,被玄铁制成锁链牢牢穿在石壁上,体内血液被源源不断地抽走,阴寒冷气直往他骨子里钻,他冷得浑身发抖,却没有半分反抗力气。
他是魔,并不会因为损失一些血液就死掉,那些血被收集起来,用来淬炼一把剑。
用神鸟之血铸成剑,天然带着威慑万魔之力,血液中流淌着他心底最深恐惧,这种恐惧融入剑身,让一切妖魔见之胆寒,甚至在一千年后,还能影响到他自己。
这把用魔血铸造而成诛魔之剑,偏生有一个好听名字。
霁雪。
“尊上,尊上!”闻人酌慌乱极了,再也顾不上什么尊卑之别,一把将那个险些摔倒人箍进怀里,他能感觉到对方剧烈颤抖,本就缺乏血色脸上更是苍白一片,甚至瞳孔都有些涣散开来。
何醉浑身冰冷,像个即将死在冰湖里溺水者,忽然他感觉自己被人用力抱住了,对方体温透过衣服传递到他身上,渐渐驱散了那股挥之不去寒意。
他视野重新清明起来,好像刚刚发生一切不过是幻觉。他疲惫地呼出一口气,低声道:“别喊了,是生怕别人听不见吗。”
闻人酌瞬间安静下来:“尊……尊上。”
何醉精疲力竭,也没力气挣扎,被他箍得难受:“你准备抱到什么时候?”
闻人酌一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还和尊上保持着这种极为亲密姿势,他慌忙放开对方,迅速后退了几步:“属下罪该……”
他话说到一半,又想起什么,匆忙将那还没出口“万死”二字咽了回去。
何醉没力气数落他,就近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他慢慢地调整着呼吸,试图聊点什么别事来转移注意力,对楚厌道:“刚刚在大殿上,是你干吧?”
楚厌歪头装傻:“什么?”
何醉随意从石头上抓起一把雪来,搓净自己满手鲜血,头也不抬地说:“袁崇就算再怎么性格恶劣,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也不至于蠢到在这种场合,当着所有人面冲撞掌门。”
手指被冰凉雪搓得泛红,他却好像无知无觉似,麻木地重复着这个动作:“魇兽擅长窥探人心,干扰情绪,在场这么多人,只有你能干出这种事。”
“好吧,”楚厌耸耸肩,坦然承认了,“确实是我,谁让他故意找事,对尊上不敬,这是他咎由自取。”
“当着裴千鹤面做这种小动作,你也不怕被他发现?”
“他当时忙着和你过招,分不出心思来管别。再说了,我这魇术又不属于魔功,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楚厌说着,忽然凑上前来,冲他眨眼道,“尊上这是在担心我吗?”
何醉还在继续搓雪,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关心下属,不应该?”
楚厌退到旁边,低声嘟囔:“明显关心我和关心木头不一样。”
她声音太小,何醉耳鸣还没完全退去,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也没精力追问。
他还想说点什么,闻人酌却突然冲到他面前,一把握住他手腕:“尊上!”
何醉一愣,这才发觉自己指尖早已被雪冻得通红,掌根淡青血管都看得一清二楚,他自己竟全然无觉,被对方提醒,才觉出冷来。
闻人酌连忙帮他擦干手上雪水,像捧一件珍贵宝物似,小心翼翼地放在掌心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