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他娘是姓林的。人家骂她,也会说“姓林的那个贱人”。

见鹤。

他嘴唇一抿,淡淡看了尸体一眼,转身离开。

冷宫里死了的人,会有人将他们尸体带走。

下场,大抵是乱葬岗一扔,野狗分食。

他死的时候,怕也是那样。

遇见姜漫那一日,距离知道母亲给他起了个名字,过去很多年。

他总也死不了,所以活着。

那日大雪。大皇子为何罚他,已记不清。

理由总不过是常用的那几个。

他挨罚,其实不觉得多疼。从小挨打,已习惯。

他当时在想一碗热腾腾的面。想得走神。

“住手。”女孩满腔愤怒,怕是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多愤怒。

林见鹤有些诧异,不知怎么,可能是那声音太愤怒,像是气得要把天都掀了,总之他回头看了一眼。

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上走出来个面黄肌瘦的小丫头。

一双眼睛极亮。比晚上的星星还亮。

一眼,他便平静地收回视线。

可不知怎么,那双极亮的眼睛却挥之不去。

他以为小丫头总是要被大皇子教训一顿。没想她报上父母,大皇子竟收手。

他眼里有些阴郁。不知为何,或许她见了自己落魄挨打,他也想她挨一顿打。仿佛这样便可平等,谁也别瞧谁的笑话。

那小丫头还来扶他,还要带他疗伤。

他冷眼相看。

那次,她便硬要背他。小小一把骨头,力气极大。

被人背在背上,于林见鹤,是一种极为奇怪的感觉。手臂所环住的细细的脖颈,瘦弱的脊背,眼前的圆圆的后脑勺,发黄的弯弯曲曲的头发,红通通的脸。

她还一边走一边吸鼻涕。

大皇子竟然会放她一马。林见鹤对此很奇怪。他当然听过永昌侯。他们府上那个小姐,跟这个丫头完全不一样。

“你冷不冷?”小丫头吸着鼻子,明明脸都冻得青了,她的手却热乎乎的。

林见鹤觉得这一切都很新奇。不管是给一个人背着,还是那双握了他一下的热乎乎的手。

雪积得极深,小丫头走得艰难,气喘吁吁。

那“咯吱”“咯吱”的声音,林见鹤第一次注意到。

这人什么都怪。

或许太好奇了,他第一次觉得这世上有什么事情,是他想探究的。

“累了么?”姜漫捂了捂林见鹤的耳朵。

“到了。”林见鹤收回思绪,将那些画面关起来。

姜漫从他背上跳下,仰头打量他神色:“路上想什么呢,我问你话也听不见。”

林见鹤移开目光,看向城门,眼神深了下去:“你看他们做什么?”

姜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城门口走出几匹骑马的狱卒。他们身后,是几个手戴镣铐的流犯。

姜漫有些诧异。

姜卓然和孟玉静几乎完全变了副模样。

神情萎靡,丝毫没有一点以前养尊处优的样子。如今与街上乞讨的乞丐无异了。

姜柔好认。

她自尊心很强。不会在外人面前失了骨气。

她的脊背仍挺得笔直,下巴微昂。

“他们生了这身体一场,我送他们一次。”姜漫道。

林见鹤不置可否。他只觉得,这梦境很真实。

想到姜府这几人的下场,他垂下了眸子。

上辈子,他生气姜漫蠢,被人欺负不知道还手。

姜漫之死,永昌侯府这几个人,哪个都逃不了干系。

姜漫说让他们失去最想要的,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折磨。。

但是这些人不死,他不能容忍。

留他们,只是让他们在姜漫眼前演戏。

这辈子,他活着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姜漫彻彻底底,只喜欢他。

那些阻碍他的,都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