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赌坊逃命

李洵:“先生?”

宋问径直去了正中间,人最多的一张赌桌。

在里面挑了个人,凑在那人耳朵边上喊道“喂!”

赌徒没理,依旧大喊:“大!大!大!”

宋问拍了拍他的肩。

那人很是嫌弃的从她手下滑了过去。

宋问:“……”

宋问从袖口抽出一张银票,拍在他的肩上。

赌徒终于有了反应,转身殷勤问道:“有事儿?”

“没什么大事儿。”宋问说,“就是想送你一句话。玄不改命,氪不改非。”

赌徒错愕:“什么意思?”

宋问:“意思就是说,就算把整个国库都送给你赌,你也是赢不了的。”

“呸!”赌徒勃然大怒,直指她的面门道:“小白脸你诅咒我?”

“不是我诅咒你。子不语怪力乱鬼神。赌坊里会发生的不寻常的事,原因我不信你想不到。”宋问道,“你输的还不够啊?”

赌徒微愣,然后道:“你什么意思?”

前面的庄家道:“赌坊是来快活的,这位小郎君,从进门起就鬼鬼祟祟,究竟意欲何为?”

宋问笑道:“自然是来玩的呀。”

庄家一指桌面:“那请下注吧。”

宋问笑道:“这样吧。如果你用左手的骰子,我就下大,如果你用右手的骰子,我就下小。如果你用中间的那两副嘛,我还真得看运气了。”

她从袖口掏出一张银票,也看着对方道:“你先选吧。”

庄家眼神闪避了一下,而后狰狞道:“你是何意?这是诬陷我们赌坊出千?知道这是哪里吗?兴安赌坊也是你这种人可以造次的!”

周遭一阵骚动。

赌坊若是出千。这群疯狂的赌徒,可以砸了这里了。

“如果你们不是做得这么明显的话,我还真看不出来。毕竟我不会赌。”宋问道,“只是从概率学的角度上来讲,你甩出的数字,已经明显不合常理了。”

“有何证据?”庄家一扬手,从四面八方走出十多个打手来。

他恶狠狠道:“今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要么跪着爬出去,要么横着躺出去。”

唐毅与李洵顿时紧绷,靠到宋问旁边。

唐毅郁闷道:“真是……比你们大胆。”

“殿下跑得快吗?我拦住左边的人,你和先生跑出去。”李洵观察周围,嘴唇发苦道:“千万别三人都被抓了。”

“怎么?送个出去好收尸?”宋问道,“都慌什么!”

李洵:“……”

唐毅去够宋问的手,宋问却挣开了。

“大家都想想!”宋问上前一步,高声喊道:“一副骰子,如果经常出现一和六,会叫人注意。可是如果经常出现三和四,却不会叫人注意。因为大家总是下意识的认为,出现中间数字的可能,是比较大。但不是!出现一、三、四、六的概率,应当是一样大的!”

庄家直起身,指着她道:“你是说我对这副骰子做了手脚?放屁!白面小儿空口无凭的,你倒是说说什么手脚!”

他抓过左手边筛盅,随后一摇,打开一看,是一副小。又抓过右边的,筛盅,一摇,是副大的。

松了口气,抬起头对宋问呵呵冷笑一声:“还有什么屁话要说?”

几位打手就要上前。

唐毅和李洵,更加死死挡住自己的脸。

唐毅随手拉了个人,推到宋问的前面去。然后抓住了她的腰带。

李洵另一手摸向自己腰间的牌令。

如果迫不得已,也只能对不住他父亲了。

宋问没理他们,接着道:“一副骰子,如果经常没有一和六,会引人注意,可是如果经常没有二和五,却不会有人多放在心上。因为大家往往只关注两端的数字。加上他不是只用一副骰子,四副混着来,混淆视线。醉心赌博的时候,根本不会观察得到。”

“他左边的筛盅,开了十六次,出现带二的场数有十五次。三个骰子,翻出二的共有二十二次。这也太奇怪了。毕竟,照常来讲,出现二的次数,应该是在八次左右才对。”宋问道,“因为三和四,是对立面。二和五,也是对立面。单单一个二或五,还决定不了点数的大小。只能可能变高了而已。偏偏他今天手气太好,该大的大,该小的小,就被看出来了。1”

宋问道:“我不说全部吧。但起码有一个骰子,是有毛病的。”

人群立马开始骚动起来。

“这样一说,确实是这样。一边很少有二,一边很少有五。中间的两副,很少有三或四。”

“他是四副轮着来的,所以根本看不出!”

“出千!兴安赌坊出千!”

庄家趁大乱之前,对大手呼喝道:“抓住他!别听他在这里造谣生事!”

他举起了两边的筛盅:“大家不要冲动!骰子都在这里,若是你们不信尽可以自己查!”

宋问迅速上前,一脚踹上桌子。

然后扑去,用手将上面的银子都挥了下去。

随着银子落地,尖叫声顿起。

众人再顾不得其他,一个劲嘶吼着往前面的地方挤。

旁边桌位的人听见动静,跟着涌了过来。

打手都被推到了后面。

闹事之人,趁乱开始明争暗偷。

整个赌坊陷入一片疯狂之中。

唐毅还拽着宋问的腰带,不防她力气如此之大,跟着扑了上去。

宋问被重力压在桌角上,旁边又是不断推攘的人流,顿时一口心窍血都要被挤出来,身负重伤。

前面庄家已从桌下掏出一条长棍,对着她脑袋要敲下。

李洵同唐毅,俱是惊骇。

抓着她的手猛力往后拉扯。

宋问只觉得关节处一阵刺痛,能切实的感觉自己要长高了。

然后旁边一位可怜的胖子补位上来,以头迎棍,挡下了那蓄力的一招。

翻了个白眼,瘫倒在桌上。

宋问放声喊道:“兴安赌坊不仅出老千,还想打劫啦!”

外围的人陷入恐慌,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抢到了一些,不管多少,开始往门口挤去

人流瞬间转变了方向。

几位打手,在群众的大趋势面前,被蹂¨躏得不成样子。

唐毅拽着她,往门口挤去。

宋问眼疾手快,又拉了之前那个赌徒出来。

李洵已经被身后的人撞出了门。

三人出了赌坊,玩命狂奔。

李洵耿耿于怀,仓惶道:“我方才,挡住脸了吗?”

唐毅一惊,望向自己的双手。

扇子已经不见了!

宋问道:“露脸了的都是英雄!怕什么!”

赌徒哭爹:“救命啊——!救命!好汉我真没银子啊!”

宋问拐进小巷,将人甩到地上。自己也差不多废了。

一停下来,刚才被撞的腹部就疼的厉害。

坐到他的对面,摇头道:“喊什么呀?我们就是在救你啊。”

赌徒叫苦道::“莫开玩笑了。你们把兴安赌坊闹得一团乱,还带着我走。你们这是害我啊!”

“嘁。”宋问指着他道,“你就说,你捡了多少吧。如果被那几个打手抓住了,你是想卸手,还是想剁脚啊?”

赌徒心虚的抱住自己的胸口,然后摇头。

宋问又说:“你知道,贪得无厌,是人性的死罪吗?”

赌徒撇撇嘴。

唐毅一手扶墙,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李洵在旁学习,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宋问道:“你经常在赌坊,肯定认识一个叫郑会的人。”

赌徒点头道:“是认识啊。谁不认识啊?张公子经常带他来的。”

宋问:“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

“我哪知道啊!”赌徒试探道,“他……不是惹事了吧?”

他瞬间改口道:“我不认识他,我只是见过他!”

宋问掏出银票,放在他面前:“你上次见到他去赌坊,是什么时候?”

赌徒摇头:“我……我不记得了。”

“你不要紧张。”宋问道,“他之前告诉我,那赌坊是张公子的地方,他答应替我引荐的,收了我的银子人却不见了,所以我才要找他。”

赌徒看着她的眼睛,暗自思忖,没有说话。

“只要你说,没人知道是你说的。赌坊那么多人,他哪能想到你啊?”宋问道,“我不会出卖你的,何况我出卖你也没什么用处。也不会去找郑会麻烦的。你看我这样的人,我不过一介书生。找他就是想心里求个明白。”

赌徒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好吧。念在这次你的确帮了我,我便说了。”

宋问点头:“说。”

他从宋问手里抽过银票,揣进怀里说:“我记得很清楚的。上月二十,郑会来赌场,帮张公子收银子。之后就没见过他了。他若是不在家,或许就在张公子那里。他们关系很好的。”

宋问:“什么时辰?”

“晌午啊。”赌徒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看看你是不是在骗我。”宋问道,“毕竟我是付了银子的人。”

赌徒咋舌:“我虽是老赖,可我没必要骗你呀!”

宋问又问:“他们二人的关系真的很好?不会是那郑会一厢情愿的吧?或者,郑会不过是虚与委蛇,靠近张公子,图谋利益而已。”

“哼,这你便不懂了。”赌徒给她语重心长的教育道,“你知道这兴安赌坊,一月之间,能赚进多少银子吗?张公子会让那郑会来收账,必是对他深信不疑。那郑会原本是要陪楚姑娘去上香的,这边张公子传信,他立马便回了人家。”

赌徒道:“他们这样,若还称不上是朋友,那如何才能算得上交情?”

宋问:“……”

她第一次听人将爽约,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的。

“哦——原来如此。”宋问点点头道,“可是,你怎么连人家的家事都知道?”

赌徒抬手一指:“他自己说的呀。因为他同楚姑娘快成亲了,所以心情好,便聊了起来。”

“哦——”宋问又点点头,“你可以走了。”

赌徒不敢相信道:“我……真可以走了?”

宋问:“走吧。”

赌徒:“没别的要问了?”

宋问真诚道:“你看我像恶人吗?我真的只是,来救你的。”

赌徒看傻子般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拔腿即跑。

宋问:“……”

宋问指着巷口道:“你们把他拉回来,我要多问他几句。”

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出来。

李洵和唐毅跑不动了。

靠过来,也坐在她旁边休息。

“我来一个合理的推测。”宋问道,“张兆旭知道,郑会约了楚姑娘去上香。于是故意在那时候让他去收账。郑会以为自己深受重用,便喜滋滋的去了。托人去回绝楚姑娘,这个是谁就不知了,或许就是张兆旭。总之最后见到楚姑娘的人,是张兆旭。”

李洵道:“看来这郑会,是真被利用了。张兆旭哪曾将他放在眼里?”

“虽总说人无贵贱,却分高低啊。”宋问感慨道,“高阶的人但凡对下面的人稍好一些,便会感恩戴德。呵呵。”

唐毅:“不如说,是他自己送上门的。他竟然不会防备张兆旭,也是因为想往上爬罢了。”

人的弱点,往往就是自己的贪欲。

这样的弱点,致命,而弱智。

宋问道:“现在的事情,大致,或许已经清楚了。”

唐毅:“原本就是清楚的。可仍旧是什么也做不了。”

“起码我知道,郑会,是确实无辜的。安心了。”宋问道,“张炳成会这样明目张胆的包庇,且亲自上门劝诫。长安城里不漏一丝风声。除了张兆旭,怕是没有第二人了。”

李洵道:“又如何?是张兆旭,那便更糟了。”

这意味着孤立无援,困难重重。

“这案,断的不是真伪,不是是非。”宋问摸扇子的手,摸了个空,顿时有些惆怅道:“是世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