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广华哪知道许老头与冯惜珍竟还有这么一段情,听得满心唏嘘。
许老头观察他们的神色,猜测他们已经信了自己的说辞,这才长出一口气。
这件事,到目前为止,也算是有了了结。
离开儿子家的时候,许老头的心中也不是不感慨。
他不知道当年冯惜珍为什么会走,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连只言片语都不愿留下,但他知道,她现在一定过得很好。
既然彼此都有了家庭,又何必互相打扰?
许老头决定将过去的情谊尘封在心底,好好与老伴过日子。
他回到家,周老太仍在屋里要死要活的。
两个儿子与儿媳不知道发生什么,纷纷以求助的目光看向许老头。
许老头让他们别进屋,自己则是关上屋门,好好对周老太说了一番话。
“惜珍答应过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广华的,你也可以安心了。”他叹气,“当年要
不是你有情,我一个人带着儿子,日子压根过不下去。现在就算惜珍回来了,我也不会有别的想法。儿子已经这么大了,孙子孙女也都到上学的年纪,你还闹腾啥呢?”
周老太躺在炕上,脸上都是泪,此时她听了许老头的话,抹了一把鼻涕和眼泪,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冯惜珍还跟你说啥了?”她紧张地问。
“什么都没说。”许老头平静道,“以后你好好对待大房一家,也当时弥补我对她的亏欠了。”
“呸!”周老太“啐”了一口,“你对她有啥亏欠的?当年她说走就走,不就是瞧不上你?要不是我,你现在哪过得了这么舒坦的日子!”
周老太絮絮叨叨着,但却一点都不想闹了。
她着实松了一口气。
一切告一段落,当年她做的事,谁都不会知道。
冯惜珍永远斗不过她,而冯惜珍的儿子,也永远要被她刁难刻薄,过不了好日子!
周老太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她的笑容阴冷而又诡异,虽只是一闪而过,却也让许老头的心底有些膈应。
他愣了神,看了看她,又想起冯惜珍。
一些选择是无可奈何,可自从当年他决定娶妻的那一刻开始,他与冯惜珍就已经彻底了断了。
反正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又何必伤怀?
许老头这样安慰着自己,但心里头却仿佛总有一股浊气,咽不下,吐不出。
……
听许老头这一番解释,许广华便没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心里头总还有一股感慨,念叨着没想到他们家与冯惜珍竟有如此缘分。
“可你不是说冯姨曾经生了一个儿子吗?当年同在临芦村,爹没理由不知道这件事。”付蓉仍旧一脸狐疑。
“也许爹娘先走,后来冯姨生了孩子,才离开那个村子。都已经三十几年了,爹哪还记得住。”许广华笑了笑。
付蓉的眉心却迟迟没有舒展开。
她感觉到许老头开口时的闪烁其词以及确定他们相信他的话之后是如何松了一口气。
在她看来,这件事肯定没这么简单,可许广华的心思不及她细腻,肯定没有觉察到。
许老头究竟隐瞒了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竟
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可她暂时没有勇气开口。
“很快就要高考了。”突然,许广华说道。
付蓉将纷乱的想法收起,点了点头:“考点设置在城北大学,再过几天就得去了。”她有些紧张,“学校领导很重视,让我一定要收拾好心情。我倒是有点担心,都这把年纪了,还去跟高中生竞争,到时候考不上就丢人了。”
许广华笑了,调侃道:“这有什么丢人的?高中生看见你,心里说不定受到鼓舞,觉得应该活到老学到老。”
付蓉瞪圆了眼睛:“你说谁老呢!”
两口子笑闹起来,不由地,付蓉的心情也舒展了一些。
其实,她早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但毕竟是恢复高考之后的第一年,谁都不知道这高考试卷的难度有多大,她心中是有把握的,但同时也有几分忐忑。
“不要紧的,就算这次考不上,那还有几次机会。如果到时候真的没办法,至少你努力过了,没有遗憾。”许广华宽慰道,“大不了以后让年年和嗒嗒去考,圆你的大学梦!”
付蓉的笑容更深了:“谁说我考不上的?我一定可以!”
看着妻子眼中的斗志不减,许广华也不由笑了。
这些天,付蓉嘴上不说,但他看得出,她的压力很大。
她心中有自己的小理想,愿意为了这样的理想奋斗,可正是因为希望太大,便担心承受失望。
许广华没有读过太多书,也不知道高考的难度,但既然大学生如此稀罕,那就表示竞争也大。
他说这么多,不过是想要让她知道,不管成功还是失败,家永远是一个温暖的港湾,任她停歇。
……
城里单位的活儿还没干完,但算着进度也差不多了。
许广华每天一大早就去单位后厨,忙到最后一个才回村,拿着日结的工资,他的心中有说不出的满足感。
他想趁着这些日子多攒些钱,到时候若是付蓉能考上大学,家里就靠他一个人赚的工分和之前攒下的几百块钱,应该能支撑很长一段时间。
再跟着,他便可以等到机会,只要到时候政策放开,镇上和市里不再抓“投机倒把”,他就可以再做一些小买卖了。
许广华的干劲足
,干活效率便高,宋厨子日日盯着他,愣是挑不出一根刺。
她的心情经常会很忐忑,生怕一不小心许广华被上头领导赏识,到时候直接让他留下,那该怎么办?
宋厨子成天担心许广华抢了自己的饭碗,盼着他赶紧回去。
好不容易捱到了最后两天,她刚要松一口气,却突然听人说许广华又被肉联厂要去了!
宋厨子一脸不敢置信,谁不知道市里的国营工厂里,唯独肉联厂的福气最好!
之前她千方百计想托人将自己介绍到肉联厂,终于去了一趟,做了一桌子菜,可最后人家厂长愣是不愿意收,说她干活太糙,做出的饭菜不合职工口味。
她做饭糙,许广华就精细了?
宋厨子咬牙切齿,逢人便说许广华就算被要过去了,也就是个临时工,充充数而已,等忙完一阵,肯定会被赶回去。
然而她再酸都没用,人家就是被肉联厂看上了!
被肉联厂看上的许广华也是纳闷得不得了。
还是蔡敏淑笑着对他说了其中的缘由:“其实是上回我爸那寿宴上有几个老同志,他们其中就有肉联厂退休的。他们对你做的喜饼赞不绝口,但又联系不上你,所以托我带个话。我想着你在自家做饼太麻烦了,倒不如像这次一样,直接在单位后厨做好,既省时省力,还能给你多赚些外快。”
这外快可是人家生生往他兜里塞的,哪有拒绝的理?
许广华一脸感激,但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这好运是嗒嗒给他带来的,若不是因为嗒嗒,蔡敏淑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相助。
可他的闺女就真的这么讨她喜欢吗?
寿宴都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她怎么还在想办法帮助他们?
就在许广华心中狐疑之时,蔡敏淑又说道:“对了,明天卢叔过生日,但他不愿意大肆铺张。我爸本来打算过去的,可这两天他腿脚不便,没法去。要不你带着嗒嗒去看看老人家,陪他吃顿饭?”
……
因为蔡敏淑对他们家的事情太上心,许广华便留了个心眼。
不过卢德云是他们家的大恩人,他过生日,他们是一定要去探望的。
许广华回家说了一嘴,付蓉很赞同。
卢德云什么都不
缺,但该有的礼数却不能少,付蓉找出自己从未舍得用的钢笔,用干净的手帕包起来,打算送给他当生日贺礼。
许广华则找出家里这些天晒好的红薯干,确保每一片都晒得饱满,而后装起来,决定拿给他。
得知要去卢爷爷家做客,嗒嗒兴奋得不得了,拉着许年回屋,画了一幅画,又让哥哥写上字,满意极了。
第二天傍晚,一家四口出发去市里。
卢德云压根没打算过生日。
只是即便这样想,到了傍晚,看见这一家四口站在外头,他仍旧又惊又喜。
红薯干香甜还很韧,卢德云吃了好几片,至于付蓉带回来的钢笔,他没有收。
“你不是要考大学了吗?这笔留着,以后用处大着,我不拿你的。”卢德云说了一句,而后望向嗒嗒手中的画,“我看看你们兄妹俩给我画了什么。”
嗒嗒连笔都握不稳,哪会画画。
但看着这“画”,卢德云还是被逗得朗声大笑:“这个是我?”
“这是卢爷爷,这是嗒嗒。本来还想画上哥哥和爹娘,但嗒嗒太累了。”嗒嗒像个小大人一般说着,又指着上面的一行字,“祝卢爷爷健康快乐,这是哥哥写的!”
卢德云拿着这兄妹俩共同完成的画,看了又看,一阵窝心。
这一趟过来,许广华与付蓉本来就是想让孩子们陪陪老人家的。
这会儿见卢德云跟两个孩子聊得正欢,他们便自己提出要去准备晚饭。
卢德云知道他们有心,也没拦着,反正厨房里有不少食材,就任由他们发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