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赵春华冷淡地收回视线,先往前走了两步。
付蓉知道在许广华特来提醒之后,他们两家的关系大抵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不过他们家嗒嗒和宋小航可是最好的朋友,她不能因为大人之间的恩怨拦着闺女交朋友呀。
付蓉摸摸嗒嗒的小脸蛋,说自己要先回去,转身之时对宋德荣点了点头,礼貌地离开。
宋德荣也转身,正要追上赵春华,忽然听见嗒嗒软乎乎的声音。
“村长伯伯,不要总是因为后娘责怪小航哥哥啦,他好可怜的。”
宋德荣的脚步一顿,刚要再说什么,只见小嗒嗒已经一溜烟地跑进屋了。
他愣在原地,心底半天不是滋味。
他真的让儿子受了太多委屈吗?
另外——
一些事情,究竟该怎么收场?
嗒嗒往屋里跑,两天她总是梦见宋小航慢慢长大的事。
眼看着宋小航变得愈发沉默,她便越来越焦急了。
只是可惜,不管她怎样哀求猪长老下凡间帮忙,它都不愿意答应。
猪长老说,人间自有人间的悲欢离合,它不好轻易插手。
嗒嗒默默叹气,好在进了宋小航的屋之后,她又恢复了乐观:“小航哥哥,我们一起玩儿吧!”
而另一边,付蓉将嗒嗒送到村长家之后,便立马回家接许年出来。
这是许年第一天上学的日子,可不能迟到了。
许年身上穿着干净的衬衫,这是付蓉与许广华特地去成衣店给他买的,再配上他收拾得利落的短发,这会儿的许年,早就已经与刚回家时截然不同了。
付蓉让许年背上书包,母子俩便急忙出门,一刻都不耽搁。
可谁能想到,刚一走到村口,她又碰见蒋晓芬了。
蒋晓芬想要上前,迟
疑了许久,最终还是顿住脚步。
同在一个村子里,村民家中发生的事儿,父老乡亲们早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听说许家大房这阵子走大运了,蒋晓芬还不相信,可现在却不由她不信。
刚才她已经看见付蓉的脸了。
付蓉的脸上光洁白皙,就像是用了雪花膏一般,皮肤吹弹可破。
当初那疤痕,竟已经看不见了,蒋晓芬甚至忘了那疤痕原来是在左脸还是右脸。
还有她的工作,就只是个农村小学而已,蒋晓芬本来一点都看不上。
可没想到,付蓉竟在那学校里转正了!
至于付蓉身边的那个男孩——
小男孩随了她与许广华的优点,长相清冷帅气,一双眼睛与村子里其他孩子们的眼神不一样。
付蓉家俩孩子的神情,都是机灵的,生动的。
这孩子怎么说找就找回来了呢?
之前有人说许家大房的福气逐渐回来了,直觉告诉蒋晓芬,这一点都不假。
不自觉之间,她向前走了一步,堆着一张笑脸,客气地说道:“付蓉,可算是碰见你了。我前些天在家里收拾旧东西,居然找到我们这一批知青在刚来知青点时拍的合照!你要看吗?晚上你送你家里去!”
“不麻烦你了。”付蓉扫了她一眼,拉了拉许年的手:“年年,快点儿走。”
望着这母子俩匆匆离去的背影,蒋晓芬的眉头挑了挑。
她过去与付蓉是最好的朋友,后来虽关系生疏,可到底没有争吵过。
也不知道现在再修补关系,是不是来得及。
她希望付蓉能将自己介绍到那小学里,也成为一名人民教师!
……
一连数日过去了,许家仍在为分家的事情僵持。
周老太好不容易等到老伴回家,想要让他帮忙做主,可没想到,他竟只是一副听之任之的态度。
“儿子大了想要分家,我们也不好拦着。既然他有这个意愿,那就把家里的东西分一分,随着他去吧。”
许老头这话气得周老太的脸都黑了,当即一拍桌子,提出自己的想法。
“分家可以,不能分粮食。你们还在这屋里,以后我不管你们,爱干啥就干啥,我不当你们的家。但是,粮食拿回来,还是家里头的。大房媳
妇挣的工资,也得上交到家里,我不贪你们的,就是让大家吃个饱!”
付蓉快要被周老太这话给气笑了:“我的工资要交上去,二叔的工资就留在他自己身边用着,老太太,你怎么就这么疼二房家的呢?”
周老太脸色一沉:“那是因为他们住城里!都分开住了,我还拿他们的钱,那他们吃啥?”
许广华没有再理会老太太,只明确表示自己找到地方就会搬出去。
这下周老太彻底愣住了。
她没想到,许广华有这底气,竟然想要找地方搬出去!
见这一幕,陈艳菊眼中流露出昭然若揭的羡慕之情。
八仙桌上,大人们也不知道再吵些什么,一个个都是表情僵硬,可不好看了。
嗒嗒在桌子底下扯扯哥哥的手,小嘴巴努了努,示意他给自己夹菜。
今天桌上可有韭菜炒鸡蛋呢,嗒嗒的小短手夹不到,但哥哥可以呀。
看得出哥哥不好意思总是去夹好吃的,嗒嗒便挪挪小屁股去撞他,示意他赶紧的。
猪长老说过,人类幼崽就是心安理得等着被投喂的呀!
许年红着脸,一趟一趟伸筷子,一趟一趟将鸡蛋夹回来。
他将夹到的所有鸡蛋都放在嗒嗒的碗里,可没想到自己再低下头时,嗒嗒已经平均分配,用勺子给他碗里盛了一大半。
兄妹俩趁着没人注意,大口吃鸡蛋,吃得可香了,那鲜嫩嫩的味道,让他们恨不得再吃一碗。
“大房家的想分出去,你在这里唠叨个没完干啥?”许老头没好气地斜了周老太一眼,拍了拍桌子,说了句公道话,“大房的先去找地方去,咱再去找村支书,看看人家家里头是怎么分的,咱们照着来,该咋样就咋样!”
周老太知道这事没了转圜的余地,心里头一揪,目光落在八仙桌上,又是一个咯噔。
“天杀的,是哪个小兔崽子把我的鸡蛋都吃完了?”周老太扯着嗓子骂道。
大家伙儿都吃了,于是每个小孩儿都是面面相觑,一声都不出。
周老太更火大了,张着嘴巴大口喘气,只觉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就快要厥过去了。
……
许广华一连找了好几天,竟没有一户人家愿意将自己的屋子借给他住的。
他一
再表示这是租,租来的房子不过是用来应急,不单单会付房租,还不会给对方造成任何影响。
可人家只是摆摆手:“你回去吧。”
等许广华走了,屋子的主人家才议论起来。
“娘,咱家屋子空着也是空着,为啥不租给他?那可是一个月好几块钱呢,就跟地上捡的似的!”
“傻不傻?许家大房哪来的钱?他娘都来跟我说了,这钱都是问他爹要的!也就第一个给几块钱,装装样子,等以后死活不愿意出,那咱们给他赶出去?到时候还得罪了许家那老婆子,我可惹不起那泼辣的……”
这声响,许广华听不见。
他仍旧趁着自己下工时满村子找着,有时候甚至还会去隔壁鹫山村转一转,看有没有人愿意将屋子租给自己。
而就在许广华费尽心思给自家找房子时,嗒嗒也没闲着。
自从哥哥上学,宋小航将自己关在屋里不出门之后,嗒嗒每天都百无聊赖的。
可这会儿,她悄悄地给自己找了一个新任务。
她得去找房子住!
嗒嗒满村子溜达,走得飞快。
正当她想要往西边走时,忽地被人拦住了。
妇联主任是早就看见嗒嗒了,她对这小丫头印象很好,连忙走过来提醒道:“嗒嗒,你可千万别跑那间屋子去。”
“为什么呀?”嗒嗒软糯糯地问。
妇联主任也不知道自己该怎样解释,想了想,便说道:“那边有一个老头,平时住城里,这两天回来收拾屋子。他的性格古怪得很,我们村子里的人都不敢惹他。嗒嗒也不要去那边,免得一不小心挨揍啦!”
嗒嗒立马将眼睛睁得大大的。
她是一个乖乖的小朋友,平时从来没有人揍她!
她不要挨揍!
见小丫头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妇联主任便走了。
嗒嗒往西边跑,经过那最漂亮的小屋时,双手老老实实地背在身后,连余光都不敢扫那屋一眼。
她本着惹不起躲得起的想法,“哒哒哒”飞快跑,却不想还没跑多远,忽然听见一阵重响。
“砰”一声响,而后是一个老人家吃痛的闷哼声。
嗒嗒的脚步像是突然被钉住了一般。
她顿了顿,回头望向那漂亮的小屋子。
小屋子外围
着栅栏,院子里种着花花草草,屋门虽是木头做的,可那木门却磨得特别光滑。
这屋子看起来和村子里其他的房子都不一样。
嗒嗒伸长了脖子,她探头探脑地往里头瞅,看见一个老人家,躺在地上,表情痛苦地揉自己的脚脖子。
不好啦,有人受伤啦!
嗒嗒要去帮忙啦!
嗒嗒顿时将妇联主任说的话抛到脑后,撒开小短腿,向小屋飞奔而去。
“老爷爷,你还好吗?”
嗒嗒看见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家。
卢德云半倒在地上,一只脚因刚才跌倒而扭伤,钻心地疼着。
听见声响,他转过脸,脸色沉下来,连皱纹里都写满严肃:“谁是你爷爷?去去去。”
卢德云这怪脾气并不是天生的,他是被自己的子孙们伤得透透的,才变成这样。
当年他家里状况好,孩子们也都连带着享福,一个个像是少爷小姐一样娇养着。
可没想到动荡说来就来,一个“地主”的帽子扣下来,他便是成分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