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买桂花同载酒39

当天傍晚,礼亲王走进衡玉的院子。

看着这个斜倚在软榻上,姿态散漫,正在手中书卷的女儿,礼亲王开门见山问道:“今天早朝上有人提出要重新册立储君,那是你的人?”

衡玉合上书卷,请礼亲王坐下:“不瞒父亲,我在朝中其实并无太多助力。那个人不是我的人,只是一个想要投靠云三的小官员罢了。”

朝堂上最不缺的,就是这种投机取巧之人。

礼亲王没坐下,他站在衡玉身边,问了一个积压在他心里太久太久的问题。

“你是如何从你皇伯父那里求到了赐死太子的圣旨?”

衡玉抬眼与礼亲王对视,唇角微弯。

“我以为父亲永远不会问我这个问题。”

礼亲王深吸口气:“我原是不想问的,但我担忧你牵扯进皇权里太深,有朝一日可能惹来杀身之祸,连我也护不住你。”

衡玉轻轻叹息了一下,神情有些疲倦无奈。

“请父亲放心,不会有这么一天的。”

目送着礼亲王转身离开,衡玉缓缓合上眼,脑海里突然回想起那天在御书房里的那场对话。

——陛下,用废太子的性命换来天下一统,您愿意吗?

——朕写下这道密旨,为的不是得到天下一统的功绩,仅仅是想给沈国公、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世人猜测她用手段逼迫了康元帝,猜测她僭越了皇权。

是低估了她,也是低估了康元帝。

连她的父亲都会质疑她,日后那些史官言官、后世之人又会怎么评价她呢?

稍微想了想他们可能会给出的评价,衡玉顿时乐了——都是些荒谬之言!

六月份,康元帝下旨册立三皇子云成弦为太子,入主东宫。

康元帝弱冠之年登基,今年已经是康元二十八年,他的身体状况不再像年轻时候那样硬朗。

储君册立大典刚刚结束,康元帝时常将云成弦带在身边,耐心教导他为帝之道,慢慢将这个庞大帝国的权力移交到云成弦手里。

十年磨一剑,从当年那个自卑敏感、用冷漠来武装自己的小可怜皇子,到一国储君之位,这条路云成弦走了整整十年。

刚接手储君政务时,云成弦的手段还有些青涩,不过手忙脚乱几个月后,他就已经能不动声色间将朝堂把控在他手里。

论起帝王之术、平衡之道,他用得比康元帝还要得心应手。

当大衍朝蒸蒸日上、不断积攒实力、恢复巩固民生时,隔壁大周在衡玉的煽风点火下,依旧陷于激烈的夺嫡之争。

大周的夺嫡之争愈演愈烈,早已没有多少上位者还记得去发展民生、安抚百姓。

康元三十二年,沈大将军奉旨,领十万军队陈兵行唐关,对大周虎视眈眈。

大周内部人人自危,大周皇帝召集内阁开会,想要选出一个能与沈大将军争锋的将领。

然而——

大周内部的将领早已人才凋零。

木星河之后,大周内部再也没有任何一位天才将领横空出世。几个积年老将都陷入夺嫡的水深火热中,要么受到牵连满门抄斩,要么已经是垂垂老矣不再有掌兵的能力。

康元三十二年冬,大衍朝这边已经将粮草筹备齐全,军械也全部更换一新。沈大将军被点为征远大将军,衡玉任副统领,两人挥师北上,一路用军队横扫、用舆论来造势。

这些随着沈大将军、衡玉出征的士兵,心里也早早就压了一团怒火。

这团怒火从沈洛壮烈牺牲那一日开始烧起,烧了整整四年。现在陡然爆发,爆发出来的力量令人咋舌。

靠着这样一支雄师,沈大将军和衡玉一路势如破竹。

当年行唐关一役,大衍朝死了三万将士,大周也死了足足十万青壮年,可是大周朝堂并未做好后续的抚恤工作。

这些年来,大周边境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在衡玉的舆论造势下,有不少大周边境百姓揭竿而起,诛杀城内官员,大开城门迎接王师入城。

短短两个月时间,大周边境十八座城池全部易主。

其中六座是城池内官员主动归顺,四座是百姓杀官开城门,主动迎接大衍军队入城。

边境十八城易主后,大周腹地再无屏障、一栏平川。

当大周冬雪消融、春光复苏时,大衍朝铁骑已经兵临大周帝都。

靠着里应外合,这座雄伟巨城的城门在衡玉眼前一点点打开。

她再次勒令全军下马入城,不得惊扰城中任何一个百姓。

违令者,直接以军法处斩。

确定军令传达给所有士兵,衡玉才踩蹬下马,握剑入城。

看着这座她第二次来到的城池,衡玉的情绪很平静。

她不疾不徐赶到皇宫时,她的人马早已经将大周皇宫控制住,大周皇帝和几个皇子全部都被关押在勤政殿里。

守在勤政殿外的两个侍卫推开殿门,恭敬请衡玉入内。

衡玉抬步,跨过有些高的宫殿门槛,安静凝视着被捆成一团、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大周皇帝和大周皇子们。

“点绛唇还剩下两瓶。”

“用水稀释后,喂给他们,送他们归天吧。”

整个大周皇族都覆灭于点绛唇这种毒,想想也着实不错。

衡玉吩咐下去,似乎是觉得有些累了。

她甩了甩衣摆,走到大殿角落的太师椅边坐下,闭目养神。

一刻钟后,勤政殿里挣扎的声音逐渐微弱下去。

衡玉慢慢睁开眼睛,扫了眼那几具已经死绝的尸体。

“命人收敛了他们的尸体吧。”

“成王败寇,给他们备副薄棺也是应有之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