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过傅悦身边时,衡玉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先跟你爸爸在一块儿好好叙旧,后天早上再过来找我报道。”
傅悦连忙谢过衡玉的好意,并且亲自送衡玉离开。等她再回屋时,傅悦就见她妈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而傅浙摘了眼镜,正在用手帕擦拭那怎么也止不住的眼泪。
听到傅悦推门而入的动静,傅浙擦拭眼泪的动作连忙加快,又把眼镜戴了回去。他轻轻起身,面色如常走到傅悦面前,压低了声音道:“你妈舟车劳顿,刚刚一躺下就睡过去了,你呢,困吗?”
傅悦摇头。
傅浙笑了下:“那爸爸带你去你的屋子看看,我们父女两顺便好好聊聊,我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你了,总感觉你前段时间才刚长到我的腰部,现在就已经到我的耳朵了。”
他弯下腰,要帮傅悦提行李。
傅悦只有一个行李箱,但是这个箱子很大,里面装着各种零碎的东西,份量极沉。她担心傅浙的身体,连忙要伸手夺走行李箱,傅浙却用另一只手臂格挡住了她的动作。
“悦悦,让爸爸为你做些事,没事,这个行李也不沉,有些实验仪器的份量可比这个沉多了,我还不是天天扛来扛去的?”
说着这样的话,但在刚把行李提起来时,傅浙还是暗暗咧了下嘴:欸,这行李可真沉啊。
但对上女儿的视线,看清倒映在她那明亮眼瞳里、满头华发的他,傅浙满脸平静,提着行李快步往外走。
傅悦目送着傅浙提着行李、略显蹒跚的背影,迟疑片刻,默默抬步跟在他的身后。
其实她能猜到她爸的心思。
她爸不是不敢承认自己已经衰老这件事实,而是觉得亏欠了她和妈妈。
也许在她爸爸心目中,他可以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更无愧于自己的志向,可是对于妻女,他一直都亏欠着。
如果做这些事情能让他稍微心安一些,那就做吧。
傅浙提着行李大步走在前面,突然,他仰起头凝视苍穹,将再度冒上来的泪意生生压了下去。
在国被囚禁整整五年,回国后在基地里隐姓埋名近十年。他没有对父母尽孝,没有与妻子共同经营家庭,错过了女儿的成长,在这几个他最亲近的人生病无助时也始终缺席。
他很遗憾。
但傅浙也曾经无数次问过自己,他知道,如果岁月再次重启,他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不过现在他们一家人终于得到了团聚,他要好好把握机会,珍惜和他们待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到了。”傅浙指着前方那间茅草屋,“这里距离食堂和实验室都不远,位置非常不错。”
屋里已经被傅浙打扫过,被褥也都晒过铺好,傅浙放下行李,简单叮嘱了几句,抬手摸了摸傅悦的颊侧,温声道:“睡会儿吧,等你睡醒了,爸爸带你和你妈妈在周围逛逛。”
傅悦刚刚说不困只是在逞强,她的确困得有些睁不开眼睛了,于是乖乖躺了下来。
听到她爸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随后,开门关门声传来,傅悦侧躺在床榻上,紧阖双眼,泪流满面。
她以为自己已经成长得足够快了。
但是,原来仍远远不及父亲衰老的速度。
-
一大清早,傅悦来向衡玉报道。
衡玉的学生不多不少,只有四个,傅悦是里面年纪最小的一个。当然,这几个学生也充当着助手的工作。
把工作安排下午,衡玉将傅悦带到一旁,问了她几个问题,摸摸她的底。
傅悦的基础比衡玉预想的要好不少,她斟酌一番,当场就给傅悦安排好了学习内容和工作任务。
“悦悦,你抓紧时间学。能学多少就学多少。”
衡玉将笔记本递给傅悦。
“再过几年,我可能就不教核物理了,那时候你想学我也没办法教你。”
-
在基地里不问春秋,时间过得飞快。
好像才一晃神的功夫,傅悦就成功完成了学业。在她还没想好未来要到底走哪条路的时候,傅悦就听说衡玉要调去计算机所担任所长,带领团队攻坚克难。
要不是跟她说这个消息的人是她爸,傅悦一定觉得这是在开玩笑。
“老师是核物理学的执牛耳者,上面怎么会把她调去研究计算机呢?”
傅浙推了推眼镜,坐在轮椅上朝傅悦微笑:“为什么不可能?计算机现在越来越重要了,然而我们国家在计算机领域还是一片空白,在这种情况下,一定要有人临危受命。不是你老师,也会是别人,而你的老师对此非常积极,早早就向上面打了申请。”
傅悦找到衡玉时,衡玉正在伏案做着笔记。
“老师……”傅悦一进屋,有些吞吞吐吐。
“是为了调令的事情过来的?”衡玉猜到了傅悦的来意,“你放心,我心中有数,要不是觉得自己能胜任这项工作,我是绝对不会揽下来的。”